言一惊,“竟有一半人都不能修成”
    那这些人不就等于结契之后,相伴数载,最后无疾而终
    谢映之道“即便是玄门中人,也难免有自己的私心杂念,或者面对红尘繁华,不能始终如一,所以,结契后的几年内,两人的心若存怀疑、芥蒂,不能完全相信彼此,那么两人就会渐行渐远,他们之间的联系也会越来越疏淡,最终分道扬镳。”
    魏瑄这还可能分道扬镳
    魏瑄心想,岂不是和世俗的休书差不多吗
    在大雍朝,结婚后的两人,如果一方有过错,丈夫可以休了妻子另娶,妻子也可以休了丈夫改嫁。
    谢映之道“结契之后终成伉俪者其实寥寥。所以,多数玄门弟子不会选择结契,而且,结契还需要两人的修为相当,所以,符合的人就更少了。因此使得外界一直认为玄门禁欲。”
    魏瑄想起来夜鸱也说过,结契需要两人的修为相当,但显然谢玄首解释地更为通透到位。
    他不禁继续追问道“那么说,若两人心神相合,相互倾心,但修为相差悬殊,就不能结契”
    谢映之道“可以结契,但不能修成伉俪,也不能行事。”
    “为何”
    “在行事之时,修为高的一方,就会折损修为。直到两人的修为相当。”
    魏瑄不禁暗松了口气,所以,谢映之和萧暥其实是不可能成的,毕竟萧暥没有任何修为。
    但他忍不住又好奇问“为何修为高的一方会折损修为”
    谢映之道“我打个比方,殿下容易理解一些,这就像是山间两个地势高低不一的池塘,修为就像这池中之水,两个池塘一旦被打通了,那么,水往低处流”
    魏瑄顿时明白了。
    谢先生不但懂,而且善为人师,这种事情,居然还能被他说得那么浅显易懂,清新脱俗。
    所以,照这个意思,谢玄首修为高,就是那个位于高地的池塘,萧暥没有修为,就像那个位于洼地的池塘,如果他们被打通连接了,那么水往低处流。
    谢映之的修为岂不是要大损甚至被吸干都有可能,就看下方那个池塘的容量了
    魏瑄想到这里,不禁脸颊发烫,所以,谢映之是断然不会和萧暥行事的
    除非
    一个念头忽然闪入脑海,
    理论上说,也不是完全不行
    魏瑄蹙眉道“如此说,倘若非要和凡人结合,先生就只能在下方了”
    咳谢映之掩袖低咳,猝不及防牵动了伤口,连秀美的眉都微微蹙起。
    “先生,你没事吧”魏瑄赶紧上前要去扶他。
    谢映之垂眸摇首。
    这小殿下不简单,用萧暥的话说,脑回路清奇。
    但魏瑄说的没错,且精准犀利。
    水往低处流,那么只要上方的池塘没水,下方的池塘注满多少水都没问题。两个池塘打通后,由于上面的池塘里没水,能流出什么而蓄满水的池塘在下方,也不可能倒流上去。
    所以照这个理论,谢映之只要甘愿做下方那个池塘就可以成事了。
    谢映之第一次感到有些头疼了。居然要在自己熟悉的学术领域翻车
    魏瑄不愧是学霸,不仅借他的比方,还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面对魏瑄的灵魂发问,一向漫不经心的谢玄首,罕见地严肃起来。这种误会必须要澄清。
    “不对。殿下说反了。”谢映之道。
    “为何”魏瑄虚心求教。
    谢映之长眉微敛,直白地说就是,即使在下方,也未必就是当受。
    “处于下方之池塘,若是因势而导致,也未必就是”谢映之发现有点难以启齿。
    面对魏瑄求解的目光,谢映之罕见地被问得一时不知如何措辞。
    但他毕竟是玄首,略一思索,微微挽起嘴角“看来是殿下看的书还不够多,所识技巧少了点。殿下许久没见苏先生了罢”
    魏瑄脸色一僵,脱口道“苏先生是玄门掌事,怎么可能跟我聊这些”
    谢映之微笑所以玄首就可以跟你聊这些
    魏瑄无措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苏先生整天循规蹈矩”
    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不对,以谢玄首的身份,称呼苏钰一般都是直呼其名,或者称其字怀玉,不会称呼苏先生
    魏瑄被一道雷劈到了,苏苏
    难道他以前陪着苏苏看画本,这个谢先生也知道
    他的脸色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魏瑄坦白道“先生,我只是翻页,没看。”
    魏瑄从小接受的是皇室的教育,当然懂得礼义廉耻,非礼勿视,绝对不会看这种本子。但是苏苏的爪子翻书不便,他才给它当了翻书工。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猫者哪能不沾点毛。所以他不留神时也看到过几页。
    谢映之指出问题所在,“殿下还是看的书少了。”
    魏瑄被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震惊到了,“所以,先生也看过”
    “殿下,若是以往,宫中应该会有内官来教。但是值此乱世,宫中教习难免有所荒疏”
    他说着看望了望即将完全没入江中的斜阳,终于慵散地从柳树干上起身,“趁还有些天光,我给殿下补一课吧。 ”
    魏瑄愕然
    谢玄首他要亲自教
    但是即使是谢映之为人傥荡不羁,可解说这种姿势也着实是有点难以开口,且未必讲述得清。
    于是谢映之随手攀折一根枝条,轻拂衣袖,在白砂地上挥洒自如地画了起来。
    魏瑄这次服了,真的服。
    他不仅能讲,还能画
    谢映之画得甚是随意,他目光淡漫,笔下似有满城春色,眼中却是山高云淡,仿佛神游天际,心远物外。
    那画更是写意,几乎没有形态。但是意思却能一目了然
    魏瑄相信,谢玄首若肯执笔,就是九州最厉害的画师。
    此时已是日暮,江风寒冽,他以枯枝为画笔,以天地为纸张。端的是纯然是学术探讨的态度,一笔一画间,倜傥出尘,不可方物,却又无关风月。
    他寥寥几笔画完后坦然道“所以即使在下方,若以鞍坐式也未必一定是”
    他话没说完,忽然身后的石滩上传来马蹄声,遂举目望去。
    魏瑄的心中顿时猛地一沉。
    不远处,暮烟升起的河滩上,魏西陵策马而来,身后跟着两名亲兵。
    魏瑄顿时脸色如覆冰霜,慌忙就要去拂去砂画,却被一根枯枝轻轻一挡。
    “来不及了。”谢映之从容道,再快也不会比马快。
    “且魏将军见你急于掩饰,必然就知道此画有蹊跷。”
    说完,那始作俑者不慌不忙地信手拂来,用树枝随意地添了些笔画。
    片刻后,魏西陵下马走来,“先生,已到晚宴时分,没看到你和阿季”
    他随即看到砂石上的画,眉心微蹙。
    天色已暗,白砂地上的画如龙蛇飞舞。
    魏西陵虽是军人,也是世家出生,习的君子六艺,当然也是懂画的,只是这画太抽象了点。
    谢映之把玩着手中的枝条,莞尔道“方才在画池塘和水。”
    魏瑄
    这话挑不出毛病。
    晓月初升,江水滔滔声渐行渐远,河滩上暮色四沉,林间寒鸦归巢。
    几人往营地走去。
    魏瑄还是有些不放心,低声道“先生,这画放着河滩上不管了”
    谢映之笑你皇叔没那么无聊,还折回来看看
    但是魏瑄做事向来严谨,他觉得放着那么幅一言难尽的图在江边。总觉得不妥。
    谢映之淡淡道“涨潮时,自然就冲刷去了。”
    倒真是随性。
    但魏瑄还是做不到那么放达,他记得魏西陵当时没有表态,心中总有些惴惴不安。
    “先生,我皇叔到底看懂了没有”
    谢映之耐心解释道“通常人所见的知识,皆是在已知的领域加以铺展,而不能跳跃。”
    魏瑄咀嚼他这句话所以皇叔那么正经严肃的一个人,当然从来都没有看过画本,也不会联想过去。
    谢映之微笑“而且,他也不养猫。”
    魏瑄被他这一句说得冷不防心中一凛,遂默默走路,不再跟他搭话。
    水师营寨离楚江不远,为了热闹,萧暥把晚宴放在军营里,此刻远远近近一片阑珊灯火。颇有过年的气氛。
    谢映之抬眼望去,闲闲问道“魏将军,主公何在”
    魏西陵道“去下厨了。”
    魏瑄顿时想起来,自己刚才跟着夜鸱出来,晚宴还做了一大半,属于玩忽职守了。
    但是萧暥去下厨做什么
    魏西陵“他想去做几个菜。”
    魏瑄顿时想起萧暥上一次下厨,做了一个大饼
    若是魏西陵尝过味道,绝对不会那么神色淡定地让他再靠近厨房
    今天的晚宴,魏瑄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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