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瑄顿时心中一沉, 低声对夜鸱道“快走。”
    斜阳下的影子倏然一晃,水面上浮起一朵跌宕远去的浪花。
    谢映之是玄首,不能被谢映之发现他收了这个鬽。
    谢映之走到江边,江风鼓荡起白衣飘然。
    夕阳西下, 江面上一片潋滟, 他迎着余晖微微眯起眼睛, 目送着那道波光粼粼远去,没入山的阴影中。
    “先生怎么来这里了”魏瑄问。
    谢映之道“殿下的敌人潜藏在黑暗中,但不要因此让自己也染上黑暗。”
    魏瑄心中陡然一沉, 他果然发现了夜鸱。
    如果换是卫宛, 必然毫不犹豫当场抓住夜鸱, 并且作为他心术不正,勾结魑魅魍魉的证据。
    但谢映之偏不那么做,他放走了它, 这种姑息的行为, 让魏瑄觉得, 很可能有更深层的用意。毕竟此人的心思深不可测。
    他转头看向谢映之, 就见他飘然走向边横卧在江边一株苍虬的老柳,拂衣坐下。
    冬日里那柳树凋蔽萧索, 更显得他白衣清寒, 他慵闲地斜倚着树干, 如一片飘浮的云, 悄无声息地停在水面上。
    风中传来一道清雅的声音,“殿下刚才有话要问我”
    魏瑄收回目光,他确实满腹狐疑。
    结契之后心灵想通, 岂不是萧暥的想法, 谢映之都知道
    循序渐进又是什么真的如同夜鸱所说, 不断增进的亲密行为
    玄门不禁行为,只禁欲念又是什么意思
    关键是,谢映之和萧暥现在结契到了什么程度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些念头折磨着他,让他心里火烧火燎,却不知如何开口问。
    如果问了,谢映之若答,既然结契,已是身心相交,那句话吧
    他该如何面对
    魏瑄嘴唇微微翕动,却说不出话,哪怕在矢石交攻的战场上,他都不曾害怕过,但是现在,他害怕一个答案。
    他不知道这样一直憋在心里,会憋疯吗都说秘术修炼,越强越疯,他现在还没变得足够强,就先要疯了
    他看向谢映之。
    他闭目养神,水光映着他的影子,余晖在雪白的衣摆上漾开。
    他似乎感觉到了魏瑄的注视,淡漫道,“我知无不言。”
    那声音和煦清柔,魏瑄一咬牙,下定决心问道,
    “先生伤势如何”
    浪花拍岸,溅起在雪白的衣摆微湿,谢映之睁开眼,眸中微光乍现。犹豫再三,他就是想问这个
    “无事,休息片刻便好。多谢殿下挂怀。”谢映之道,
    “先生昨晚为何撤去法界”魏瑄接着问,他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真实意图,开始声东击西。
    自从昨晚的对局之后,魏瑄就觉得,和谢映之的每一次对话都像一场交锋。哪怕此人现在漫不经心地斜卧在树干上,一副完全不设防的状态。
    “殿下也清楚,鬽存在百年,什么场面没有见过,这一剑若不够狠,怎么能骗过它,”谢映之仰头似漫无目标地望着冬日里萧索的枝条,显得既纯然又无奈,“至于主公在这个时候来,我也是始料未及。”
    正好撞见魏瑄一剑刺中谢映之的肩膀,只是巧合
    “既然你们已结契交心,萧将军进入船舱,先生会不知道”借着点出他话语中的漏洞,魏瑄暗度陈仓,试探性地问了句。
    “结契不过是避人耳目的权宜之计,”谢映之轻不可闻地叹了声,
    “什么”魏瑄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不是真的结契
    “我用了偷天之术。”谢映之静静道,琉璃般的眸子映着暮色天光,流露出些许寂寞的凉意。
    魏瑄见他倚靠在树上,碧玉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顿时明白过来了,亲吻是隔着扇子的
    “你为什么不早说”魏瑄想起,他刺向谢映之的那一剑多少带着情绪。
    “我们结契可以是假,但殿下的愤怒必须是真。”谢映之毫不留情地指出,“鬽经营潜龙局阅人无数,殿下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怒,是瞒不过它的眼睛。且殿下的演技尚不如陛下炉火纯青,所以,你就会让我们功亏一篑。”
    魏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答复了,所以结契还意在刺激他不仅是他被当成了棋子,连他的情绪波动都被计算在内了
    让魏瑄的薄唇抿成一道刀刻般的细线,此人的掌控力让他有一种被\操\控的无力感,
    但是这个人,他非得挨一剑才痛快
    谢映之淡若无物道“至于这一剑,殿下也不必挂怀。”
    魏瑄又有什么蹊跷
    “偷天之术乃是欺天之举,此后必有一劫,殿下这一剑,便是那一劫,相当于替我抵消了劫数。”
    魏瑄觉得此人有些不可理喻。但是他这也算看得通透,连他自己搞骚操作的劫数都算到了。
    他又问“那么我最后拔出帝王剑也是如先生所愿”
    谢映之坦言“帝王剑只有回到王室手中,才能断了天下诸侯的争夺觊觎之心。”
    “我刺北宫浔,也在先生的预料之中”
    谢映之毫不避讳道“北宫浔在潜龙局中赢了一件护身软甲,乃我玄门之物,可抵挡刀剑七成之力。”
    言外之意,无论怎么砍都不会致命。
    他笃定道“即使负伤,我在此间,也能医好。”
    魏瑄忽然想起,北宫浔负伤在此莫非也是他所愿
    听说谢映之亲自为北宫浔疗伤,北宫浔已经对他言听计从。再想到萧暥正在布局的北伐北宫氏,魏瑄不禁倒抽了口冷气,
    这人怎么做到从局里到局外环环相扣,还一子不落的
    但是细想来,谢映之也没用什么阴谋诡计,甚至事事都是按照潜龙局的规则来,所作所为毫不推诿,承认地坦坦荡荡,解说得明明白白。
    不仅如此,眼前之人,白衣临水,风华无边。他姿态闲淡地卧在苍虬的树干上,身后是江低云阔,斜阳冉冉。
    使得魏瑄心里再憋屈,作为一名画师,也没法破坏这样一幅绝胜的风景。
    连找他算账的念头,都显得太粗鲁,太庸俗。和那超尘脱俗的满目风流相去甚远。
    而且,他还是伤号,端着一副人畜无害之态。
    这就拿他更没办法了。
    魏瑄被狠狠摆了一道也只能把憋闷咽到肚里。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聪明点,别再着他的道。
    但是,今天把话都说到这里了,魏瑄还是要问个透。
    以谢映之的聪明和手腕,萧暥这点小心思在他面前跟透明似得,谢映之既然轻轻松松把他卖了,又轻轻松松把他娶了。结契结得顺手拈来,跟玩似得。
    夜鸱说,谢映之很随性。
    随性。
    魏瑄深以为然。
    所以,他今天可以是假结契,谁知道明天不是真结契
    只要他想,这婚天天都可以结。
    关键问题还是玄门的结契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等同于世俗的婚姻还循序渐进还不禁行为
    就在他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试探之际,谢映之淡淡道,“殿下是想了解我玄门的相偕之仪吗”
    冷不丁被说中心中所想,魏瑄愕然道“先生怎么知道”
    “我猜的。”谢映之漫不经心一折一折着手中的扇子,边道,“我看殿下刚才欲言又止。”
    魏瑄心中一凛,随即明白了。谢映之目光通透,观察入微,在他面前伪装只是白费劲罢了,倒不如爽快些。
    他干脆单刀直入问“玄门的结契是循序渐进的怎么个循序渐进”
    谢映之不假思索道“情义相和的两人行相偕之仪后,可心念相通,之后,若两人再有更亲密之接触,联系就会随之加强,除了心念相通,还可感官相通。见对方所见,感对方所感。”
    魏瑄心道,这和夜鸱说的差不多。
    他继而又问“亲密之接触是什么”
    谢映之道“世人如何,玄门亦如何。”
    魏瑄道“玄门不禁欲吗”
    谢映之微笑“世人对玄门有两个误解,一为出世,二就是禁欲了。”
    魏瑄紧追不舍问道“世人说,玄门禁的是欲念,不是行为这是什么意思”
    谢映之反问“何为欲念饥寒而思温饱,疲敝而思休憩,这是欲念,也该禁这句话本身就不该那么说。”
    魏瑄蹙眉,默默加上一条提醒自己,他还擅于诡辩,千万别上当。
    就听谢映之轻叹道“但对于世俗之人,这样说,倒是方便理解些。”
    魏瑄心道一点都不方便理解
    看着他充满求知欲的眼神,谢映之渐渐有点说教之意了。
    “我这么解释罢,玄门不是禁,而是节制。因为欲念会损修为。”
    “如何损修为”
    谢映之坦言“玄门结契后,双方有一段很长的同修之期,这期间,双方要先达到心神相交,彼此默契,形如一人,方能行云雨之事,否则,心魂未合而急于行事,那便是欲念,双方都会因此而损修为。”
    魏瑄道“照这么说,结契之只是第一步,结契后能不能成为伉俪还不好说”
    谢映之道“正是,至少有一半人即使结契了,也无法达到心神相交的,修不成伉俪。”
    魏瑄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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