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家长萧暥头大如斗。

    随即他注意到阿迦罗今早来好像和昨天有些不同。

    仔细看, 他的胡子刮过了, 脸上不知道涂抹了什么, 皮肤是泛着点油光的蜜色,看上去挺精神。

    他心里寻思着, 难怪昨晚阿迦罗后来都没进帐来过,一来, 怀疑他肾亏帮他找巫医去了,二来, 难道梳洗刮胡子打扮去了

    但阿迦罗这一收拾,确实比以往顺眼不少。

    阿迦罗这个人虽然强壮魁梧,脸庞却确并不显阔,甚至有点深窄,而且棱角分明,配上他深邃的眼睛,有种野性难驯的俊美, 唯独那道横贯眉骨的疤痕显得有点狰狞。

    他似乎也知道, 所以有意无意地在侧脸挑出些一摞发丝。蛮人的头发大多带着卷, 像水波一样弯曲地垂落下来, 半遮半掩着那道伤疤,莫名地英俊中就有了几缕颓洒之意。

    再加上他个子那比魏西陵还要高出些许, 站在那里英气十足。

    如果他正常一点,应该是非常招姑娘喜欢的类型, 只可惜走了歪路, 萧暥有点同情他。

    又想到他脸上的那道疤, 毕竟是在黄龙城时为自己挡了一刀落下的。萧暥觉得,既然在同一屋檐下了,若能好好说话,还是好好说话。

    “世子,我们之前说好了,我扮琴师。”

    怎么过了一晚就变妻子了

    阿迦罗道“我想过了,穆硕没那么容易放过你,你只有成了我的妻子,得到大单于的认可,他才不敢对你下手。”

    萧暥听到这里就奇怪了,那么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妻子敢情你爹大单于就一点不在乎你娶了个男子为妻

    阿迦罗似乎看出了他的疑问,满不在乎道,“草原上没有中原那么多啰嗦的规矩,一个部落首领都可以拥有很多女人,当然也可以拥有男人。”

    他说着忽然欺身靠近,贴着萧暥耳边道,“但我不会有很多女人,我只想要你。”

    萧暥指出“你是世子,并不是普通部落首领,大单于不会答应。”

    “他会答应的,”阿迦罗笃定道,“他想要立的继承人是维丹,他希望我能支持维丹,就不会为这些小事来为难我。”

    他眼色略带凉意,语气却漫不经心,“只要我肯支持维丹,将来老老实实为维丹去打仗,他什么都会答应我。”

    “但你的目标不就是成为大单于”萧暥单刀直入。

    阿迦罗似乎有些不耐烦这些话题,他没有回答,忽然抬起一只手,摆弄起他新梳好的发辫,“你梳我们北狄人的发式真是好看,你等一下,”

    他转过身,从箱子里一阵翻找,回来时手中就多了根色泽光润如玉的象牙簪。

    他低下头,一丝不苟地把簪子插入萧暥乌黑如檀的发间。

    萧暥心道阿迦罗什么意思为了娶妻放弃争夺单于之位

    虽然阿迦罗之前也说过不下十回,为了他,要统一十八部落发兵中原之类的话。说得他好像就成了一切祸端的源头。

    但其实萧暥清醒得很,就算没有自己,阿迦罗照样会发兵中原,这是他的野心决定的。

    每一次他看着自己,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喷薄而出的是征服的欲望。

    这样的阿迦罗不可能放弃争夺单于之位,甘心地臣服比他小七八岁的维丹。

    只要这一点没有改变,那么萧暥这次潜入王庭,借助阿迦罗除掉穆硕,同时煽风点火,引得阿迦罗和维丹为争夺单于之位激斗,再和魏西陵里应外合,趁着北狄内乱,端了他的王庭的计划,就有实现的基础。

    萧暥不自觉地微微眯起眼睛,诡诈和森冷在他眼中交替出现。

    “这簪子是我母亲留下给儿媳的。”阿迦罗浑然不觉,低沉道,

    什么萧暥蓦地一怔。

    他把满脑子的坏念头先压了下去,赶紧就要抬手拔下来,却被阿迦罗从背后环住,顺势揽进怀里。

    萧暥深吸一口气,忍住。

    如果不是在王庭,不是要合作,阿迦罗的爪子已经被剁下来炖汤了

    阿迦罗似乎也感觉到怀里的狐狸有点毛扎扎的,他俯首安抚似得亲了亲那人头顶,然后把脸深深埋在了那清凉柔滑的发间,缓缓吸了口气。呼吸间似乎有隐约的幽兰香泽般的气息萦绕鼻间,沁人心脾,他情不自禁道,“你好香。”

    萧暥心道特么的他还敢说,贴得那么近,他不知道他身上那味道很大啊

    随即萧暥忽然感觉到阿迦罗微微松开了他一点,声音低沉道,“我母亲长得普通,虽然身为阏氏,大单于不喜欢她,郁郁而终。”

    “我母亲从来都没有指望过我能继承大单于位。”

    “小时候就她就跟我说,将来找个漂亮的妻子,生个漂亮的女儿。不要去争那些地位权力。”

    萧暥觉得嗓子有点干,这个怕是要辜负她老人家的期望了。

    “你误会了,我生不了。”萧暥道,所以你还是找个姑娘好好成亲吧。

    “不会要你生。”阿迦罗笑了。

    “我不是这意思,”他的意思是,他根本就不想嫁

    “不是”阿迦罗抢道,“那你想要孩子”

    萧暥又被雷到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他有点搞不懂这蛮子的脑回路。

    “也不是没办法,这大漠深处有一座大夏王朝留下的太墟宫,传说无所不能。”他说着手不由自主交叠在萧暥平坦的腹部,刚才眼中的阴霾忽然散了,心情大好,促狭道,“生一窝小狐狸崽。”

    萧暥用力消化了一下他的话,深吸了口气。这人脑子是不是不大清楚。

    阿迦罗现在痴迷的状态,对于他接下去要搞的事情来说,是比较有利的。至少此刻的阿迦罗没有表现出像昨夜那么强的敌意和征服欲。

    他现在孤身在王庭,手中没有一兵一卒,阿迦罗只要一句话就能要了他的命,生死存亡全看怎么周旋。

    他这一念未过,就感觉到身后的人呼出的气息越来越炙热,怀抱着他的铁臂骤然收紧,大手在他身上不安分地摸索起来。

    萧暥一惊,不会要说干就干罢

    他赶紧截住阿迦罗继续往他腰下滑去的大手,“现在不可。”

    白天啊,这是白天

    阿迦罗闻言皱了下眉,忽然反手一翻,立即握住了萧暥的手,拉近了仔细看。浓眉越收越紧。

    萧暥修长的手指上一枚雕琢精致,银光熠熠的指环。

    阿迦罗声音中似有愠怒,“谁给你的”

    “我自己订的。”萧暥赶紧道。

    阿迦罗闻言神色稍缓,不满道,“这个不好看,别带了,今天我陪你去狼火市,给你买个好的。”

    大梁

    文昌阁外秋雨连绵。幽暗的天色反衬得阁内灯火通明。

    首座空着,那是留给皇帝的。皇帝照例没有来。

    大堂两侧分置着数十席位。左侧为在京的名士文人,都是学富五车满腹经纶之士。

    云渊大学士德高望重位列座首,旁边依次是涵清堂和朱璧居的大儒名家。各人依次入座,只有容绪慢吞吞地随便捡了个位置坐下。

    容绪虽为朱璧居主,却是个出名的纨绔浪子,对座次规矩并不放在眼里。

    他故意坐在下首,一来讽刺涵清堂那些循规蹈矩的老酸菜们,二来,容绪选的这个位置非常刁钻,他自己退入灯光稍暗处,又可将堂中所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漫不经心地呷了口茶,目光不时在谢映之和云渊之间游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羽没有到场,他身为大司马为人厚重少文,一般遇到这些事情都会交给萧暥。

    此刻,谢映之坐在右侧首座萧暥的位置,身边依次是大学士卫宛,以及朝中的各位官员,在京的世家望族。

    至此,大梁城里的世家贵胄,京中的名门望族,以及八方文人名士都在这文昌阁里济济一堂。所谓衣冠如云,满目锦绣。

    大堂的中央摆设着五十条桌案,案上有茶盏笔墨,仕子们踞席而坐。

    这些人都是从三天的考试中选的佼佼者。策论之后他们都会被安排官职。从朝堂要职到地方行署官职,不一而同。这最后一次选拔将决定他们仕途的。

    面对周围这些手握权柄的京中显贵,或者是成名已久的大儒学者。年轻的士子们心中隐隐紧张不安,四下相顾间,忍不住悄悄把传闻中听了千百遍的名字,和坐席间肃然而坐的大人物一一对上。

    这些人将决定他们的去向。

    “谢先生不来了么”一个清癯高瘦的年轻士子的发话打破了四下的鸦雀无声。

    此人五官英朗,如同刀刻,正是江浔。

    江浔就是容绪重金买通的士子之一。

    当然容绪不会亲自出面,这些事情容绪只提点和出谋划策,具体执行都是杨覆,毕竟这和杨覆的切身利益相关。

    杨覆在此番参与策论的士子中选出了表现最为出众的十人,都是口才出众,出身寒门,家境颇为窘迫的。

    这样的人功利心强,对仕途和金钱都有着迫切的向往。

    萧暥唯才是举,给了这些寒门仕子入朝为官的机会,其实却也是射向他自己的双刃剑。

    这些家境贫寒的士子,急于改变境况,也容易被金钱收买。

    在金钱和利益面前,总有人会折腰。

    杨覆做得颇为谨慎,他以体恤士子为名,与这些人一番深谈下来,最终选定两人。

    江浔和池铭。

    此刻,其他士子心中难免对接下来的考试怀有些惴惴不安,但是江浔和池铭的官职早就暗中许定了,金银也收了,自是心中安坦。

    江浔道,“我听闻谢先生并没有回绝此次文昌阁之邀,那便是会来。”

    旁边的士子颜翊道,“谢先生闲云野鹤,我等此番是否得见,但凭机缘,江兄何故执著。”

    其实此刻不但是文昌阁内。

    文昌阁外也已经停满了马车,连绵秋雨中,到处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各个道路口都拥堵得水泄不通。

    大梁城万人空巷,人们冒着大雨等待,就盼一睹谢玄首谪仙风仪。

    此种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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