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指宽,连火漆都封得匆忙。

    往日凌厉漂亮的字迹,如今也显得毫无章法起来。寥寥几句,并未提及心绪,只道是他即刻启程去到边疆,余下诸事途中再做布置,叫她先稳住,随时与她通信。

    她本是该去见见他的。她闭上双眼,就想得到他如今该是何模样那是全天下人的镇国名将,也是他一向敬爱的父亲。

    可她如今,只能就着一盏孤灯,一遍一遍去读那封简短的信。直看到每一道笔画都烂熟心间,直看到烛泪低垂,直看到天边再度亮起来。

    太子来的时候,谢杳已是整一日滴水未进。只是她这副模样,反而叫太子松了一口气这该是想通了。

    太子勾唇一笑,是要沈家,还是要自家,这本就不难选。

    好巧不巧,窗外信鸽振翅,正是沈辞的信到了。

    太子在书案前,看着谢杳将信取下,开口唤她“杳杳,过来。”

    谢杳迟疑片刻,终还是走了过去。

    他直视着她双眼,将信筒从她手中一寸寸抽出去。

    直到手上一空,谢杳方才下意识地紧握了一下手。

    太子心情不由大好,当着她面将信展开读了,又问她“想回什么”

    等了良久,谢杳迟迟没有回音,他也半点不恼,自顾自地将信纸铺开,磨了墨,这才将笔塞进谢杳手中,手把着手,一行行字写下去。

    虽说他有意留了两分距离,可谢杳整个人仍是僵的,字迹一眼便知不是出自她手。

    最后一个字落定,太子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笑道“你不肯写,孤替你写了,也得你再誊一份。不然如何骗得过沈辞的眼”

    信的口吻与她如出一辙,可信的内容,她倒宁愿自己不曾识过字。这分明是借她之手,将沈家最后一线生机也抹杀了。而她,就是皇家的伥鬼。

    沈辞每日来信的时辰都差不多,太子整个白日都在尚书府谢尚书是太子少傅,谢杳又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言官即是有异议,也被一一堵了回去是以这信,他没落下一封。

    沈辞一路行得急,不过第三日,便到了边疆。

    书信整断了两日。

    第五日,太子搁下笔,将信递给她誊写,她终是哑着嗓子问了一句“殿下究竟意欲何为”

    太子磨着墨,“杳杳这般聪慧,如何看不出不过是环环相扣,请君入瓮。”

    他粲然一笑,“杳杳,赌就赌个大的。”而后看着谢杳僵直的身子,语调轻快道“你如今是孤的准太子妃,亲手斩断了同沈家的联系,往后也好过一些。”

    眼见着灵柩即要入京,谢杳这日收到信却提早了大半个时辰。

    信鸽这回停在院中,她将信取出,回头望了一眼厅中正在看政务的太子,鬼使神差地拆开看了。

    只是这一看,她登时一身冷汗。

    信依然不长,只说是明日一早便能进京,而京中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途中又生了变故,因而有桩事未能做好,思来想去,也只能将此事托付给谢杳。

    谢杳来不及去想究竟是何变故,因着这桩事,确是难办沈辞将自家母亲托付给了她。

    他明日便归京,局势风云诡谲,一个不甚便是腥风血雨,沈夫人留在京中,便真成了人质。

    而镇国公府上上下下伺候的,一早便是皇帝的人,他不便同沈夫人通信实则即便沈夫人知晓,在满府盯着的视线里,能做的也有限。

    这事儿本不难办,谢杳只消备好车马,在沈夫人那边儿来一出偷天换日,将沈夫人送出京城,城外自有镇国公的旧部接应。

    只是如今谢杳扭头又看了太子一眼,咬牙将信筒塞进怀里。

    只能赌一赌,她更快一步了。

    可她又出不了府,心里转了一圈儿,当机寻了谢盈来。

    时间有限,她只能捡着重点的安排同谢盈交代了一番,又将脖子上系的那块玉佩取下,“你将这个交给沈夫人,她自然便能信你。”

    那玉佩,正是她十二岁生辰时,沈辞亲手给她戴上的。

    谢杳目送着谢盈的身影消失在角门,甫一回头,正撞上太子的视线。她只得深吸了一口气,往厅里走。

    等她踏进去,太子已然又在低着头批阅政务了。她转过身去,佯装是到书架上取书。

    “杳杳。”

    谢杳微不可查地一抖,扭头看他。

    太子将手中政务合上,很是随意道“大婚的日子定了下月初一。”

    谢杳一怔,“初一”今日已是二十,这般算来,只十日了。

    “孤知道有些紧,委屈你了。只是情况特殊,议和之事,需得大婚之后,方能定夺。”

    谢杳手紧了紧,心口生疼。大婚与否,于她而言,又有何差别。残活下来的,不过是具空壳罢了,长风一吹,怕是都要散了架。

    只是好在这空壳还算有些用处至少,能护一护他的亲人。

    “明日大婚的礼服便能送来,你且先试试,若有不合意的地方,叫他们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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