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似曾相识。

    半妖瞥了她白净的掌心一眼,挠挠头发,一脸意犹未尽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下次把你种的花带过来吧。”

    “干嘛”鬼童丸没好气。

    “其实花茶,味道不错。”

    “哦。”

    他是不懂那些干巴巴的叶子到底有什么好喝的,但是

    也不差。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你有什么事,非得在这里商量不可”久候数寄的脸色,相当难以言喻。

    “有什么关系,”鬼童丸趴在她肩上,嬉皮笑脸地,“又不是第一次了。”

    他说的倒也没错,在风月场所的楼顶上谈正事,还真不是头一回了。

    但离岛那时候好歹没把人家房瓦掀了啊

    久候数寄被按着后脑勺看向屋内,娇声软语的歌伎依偎在客人怀里,故作担惊受怕地提起些空穴来风的传言。大致说的是产屋敷府上之所以有人重病垂危,是那病号丧尽天良杀了未过门的妻子,以至于整座宅邸都遭了诅咒。

    要是不大义灭亲的话,产屋敷从今往后代代活不过二十岁之类的。

    “这也太”久候数寄的心情一言难尽,“不是你传的吧。”

    鬼童丸语气玩味“我只编了一句他已定亲罢了。”

    然后谣言就如预想般演变下去。

    他的谎话看似无关紧要,可结合当下产屋敷氏的景况,之后要如何发展简直再好催化不过。烟花之地消息散布的快,风尘女子挂在嘴边的无非是些情情爱爱,半妖声称自己不懂人类,算计起来却直中要害。

    “心脏。”久候数寄气声咕哝。

    半妖失笑,搭在她脑袋上的手顺势胡噜了一把“还不是跟你学的。”

    离岛上她派身边那几个武士传出去的话,也不过是事实而已。杏原城主爱而不得,歌伎因之禁闭短短两句话,就让不知火的流言脱缰似的荒诞起来。

    当时他还以为她是闹着玩的,后来才发现自己生出来是闹着玩的。原来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待到开花结果旁人才得以窥见其中玄机。

    传谣的精髓在于似是而非,任谁都能插一脚。至于如她一般将事实曲解成假相,不仅要精于摆弄人心,更要长于把玩天时。

    她若是个男子,自小在京中长大,御座之侧怕是不会有安倍晴明什么事。

    久候数寄倒宁愿鬼童丸保持最初那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总好过亲昵到没有分寸感。她不胜其烦地推开他的手,嗔道“很容易被拆穿吧,这种无中生有的事。”

    虽然产屋敷定亲的谎言被识破也并无大碍,毕竟谣言一旦播种便覆水难收。但她不觉得半妖会没有更稳妥的办法。

    “非也。”鬼童丸笑得饱含深意,“近来正好有一个陌生女人出入产屋敷府,而她绝不会出言反驳。”

    是谁可不就是久候数寄。

    “你这是挖好了坑等我跳呢”她冷眼以对。

    其实她早知道是坑了吧,不然也不会在抵达产屋敷氏之前变作黑发黑眼。明明二话不说往坑里跳了,现下又是一副不情不愿的作态。

    他也乐得纵容这点小脾气就是了。

    “乖哦,不哭,”鬼童丸捞过她的额头贴在自己颈窝,哄孩子似的捏捏她的耳垂,“师兄才不舍得把你嫁出去呢。”

    “你不要仗着没人看见就为所欲为”久候数寄恼得牙痒,恨不得咬断眼前那一小截红绳。

    两人推搡得起劲,突然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被掀了块瓦的房里动静太大,实在很难听而不闻。

    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久候数寄下意识想凑过去看,却被鬼童丸牢牢抱住了脑袋。

    “怎么了”她莫名其妙。

    “别看,”半妖只许州官放火,漠然地打量屋内春意融融,不屑断言,“会让你对男人的水准产生误解。”

    “什么水准”

    “自然是”他哼笑一声,正欲好生品评一番,蓦地意识到不对。

    方才好像不是丫头的声音。

    他心虚地回头,果然对上老师没有一丝笑意的眼。

    阴阳头背手立于屋顶,闲雅如凭栏日暮,引弦月下。他笑得风轻云淡,弟子听在耳中却如雷贯“你带她来这里,干什么”

    “上课”鬼童丸慌得要命,压根不知道自己脱口而出的是什么,“对,上课”

    “是吗”贺茂忠行眉目舒展,瞥见瓦缝里的欢愉,只像是烛火晃了眼,“这堂课,还是不劳你上了。”

    语罢,他掸了掸指尖,还抱着人不撒手的半妖就泄了力,任由他将久候数寄扶起,仔细藏在身后。

    “以后不与你师兄一块儿玩。”贺茂忠行和颜悦色地叮咛小姑娘,转过头便沉了脸。

    “至于你,回去把观音心经抄一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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