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礼了。”门正大敞着,不速之客仍匿在障子后装模作样地敲了敲,慢条斯理地现身。

    鬼童丸还披着他那件外褂,据说有十数年不曾换过了。反正他一板起脸就会让人忽视他的衣着,漫步而来如闲庭摘花,完全看不出是个修罗鬼。

    殿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被轻易拨散,他就当遥相对峙的付丧神不存在似的,径自走到久候数寄身前,才满不在乎地抖出一句“你有客人啊。”

    然而他平日找她从不走门,分明是事先察觉有外人在场。

    “抱歉,我与我的后辈有要事相商。”鬼童丸措辞谦和,语气却很重,“人,我就先借走了。”

    话音未落,他已揽过久候数寄半推半搂地走了,压根没留下阻挠的余地。

    鬼切危险地眯起了眼,他见过鬼童丸,不止一次,只是尚未向源赖光点破他的身份。那个妖怪的手不合礼数地掐在审神者腰间,这很不贺茂,实在不像他平时的作风。

    但三日月宗近没有动。

    他们谁也不肯退一步,徒听得匣中之刃,两声嗡鸣。

    “产屋敷那”甫一出门,久候数寄就拿开了腰间的手。

    “现在不是关心别人的时候吧,”鬼童丸硬生生打断,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那两个低位神是怎么回事”

    她偏过头,并不回避他的视线“你看得出来啊。”

    “不要转移话题”

    “没有转移话题。”久候数寄一脸坦然地堵住他的话头,“仅仅是,不值得在意而已。”

    鬼童丸上下打量她无动于衷的神色,啧了一声“觉得碍事的话我帮你杀了他们反正长得还不错。”

    长得还不错,正适合被你穿在身上吗她闭了眼笑叹“真是恩将仇报呢。”

    半妖会意,不以为然“就算那个龙胆精说出口又怎样,源氏的小不点可不是会被既得利益蒙蔽的人。”

    “也是。”源赖光一定会以鬼童丸半人半妖的身份要挟,越过阴阳寮的职权行事。

    他不是想讨伐大江山吗,最大的障碍就是贺茂忠行了吧。源氏于阴阳道资历尚浅,不可能在阴阳头和安倍晴明的夹击下讨得便宜。

    天皇还真是可怜啊,明明只想着偏安一隅,阴阳寮忙于构筑秩序,源氏又执于肃清妖怪。手下的人一个个的,阳奉阴违。

    不过

    “龙胆精,是什么”

    “嗯”鬼童丸反应过来,“不是龙胆成精吗”

    “不是,是付丧神。”

    “那就是他喜欢养花了”半妖若有所思,“改天可以讨教一二。”

    不是,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久候数寄如鲠在喉。

    虽然髭切纹着一身笹龙胆的原因她也半懂不懂,按理说时政出来的付丧神,不会明目张胆地作出有违历史的行为。

    但绝不是因为喜欢养花就是呃,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或许是钟意龙胆花的髭切传到了源赖朝手上,幕府大将军才将笹龙胆定为源氏家纹。

    谁知道呢。

    行至源府正门,久候数寄先一步跳上牛车,不给鬼童丸动作的机会。

    “你喜欢养花”她隔着帘子信口提起。

    “怎么,”半妖坐上驭位,兴致勃勃地,“你也喜欢”

    “不,太麻烦了。”

    鬼童丸听罢掀了车帘探头进来,砥金的眼灼灼如朝日,睛明穴下两点血褐活过来般嫣然夺目。他揪着她的袖子,盎然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我也没问过你为什么用猎物的皮做衣裳。”两者并无分别,她的表情这么告诉半妖。

    怎么会没有分别连安倍晴明都将信将疑同样身为半人半妖,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整日里除了发呆就是给花浇水。

    他可是修罗鬼。

    “你问问我嘛。”鬼童丸突然软了语调,声音像是扑簌簌被团在掌心的砂糖。

    久候数寄抽了抽衣袖,未果,搪塞他“那为什么”

    “因为”他拖着长音,故弄玄虚,眼尾弯成半截不真切的虹,“夜里说不定会睡得好一点。”

    猎人会睡不好滑天下之大稽,他显然是意有所指。

    眼角颤了颤,久候数寄一把扯回袖子,客客气气“我睡不好还不知是拜谁所赐呢。”

    “被发现了啊。”半妖的语气一点也不诚恳。

    “红叶那种程度的妖怪,还不至于让我夜不能寐。”

    鬼童丸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把她当成猎物。尽管她对他的理由并不感兴趣。

    猎人当然不会睡不好。猎物睡得越安稳,他的眼神越灼人。

    “那你现在睡得好么”他踏上车来,一手抚上她的脸,“要不要师兄陪你睡”

    两人的距离缩至毫厘,鬼童丸燥热的吐息坠在她口鼻之间,让她下意识屏了气。半妖硬而尖利的指甲小心收起,落在眉梢的只有柔软的指肚,力道轻得有些痒。

    他的气息是滚烫的,指掌是滚烫的,就连视线,也是滚烫的。

    久候数寄一把糊上他的脸“赶你的车去。”

    鬼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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