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阎王符
    “义父”姜虞疑惑地重复道。
    西门闻香却误以为她想起了什么来, 忍不住将双手伸到少女脸上,修长的手指沿着她脸庞轮廓轻轻地抚摩,欣慰道“我家小阿虞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这句话不禁叫姜虞回想起前世慈爱的父亲, 姜虞忍不住鼻中一酸, 落下泪来。
    莫名其妙就转生到一个新的世界, 身旁没有一个熟悉的人。
    师姐妹们对她心怀敌对,小魔头对她不安好心,那位名义上的未婚夫还不曾见过,不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虽才穿书三日,却已好似过了三个月那样漫长,叫她心力交瘁, 无时无刻不在担心自己的小命。
    结果现在突然出现一位长辈, 毫无目的地对她释放善意。虽然姜虞心里明白这善意和关爱本来并不属于自己,却忍不住贪恋。
    西门闻香摸到少女脸上的泪水,顿时有些惊惶无措起来。
    “阿虞,可是义父方才误伤了你”
    姜虞擦干眼泪, 摇了摇头, 问道“西门前辈, 你方才说我六魄缺其一,是何意思”
    西门闻香听到少女生疏地唤他“西门前辈”,面上不由流露出一丝落寞之情。
    但这丝失落的情绪很快就被西门闻香掩藏起来,他不想叫这孩子为自己的心情烦恼。
    西门闻香席地坐下,拍了拍身旁的树桩,示意姜虞坐下, 耐心地为她解释起来。
    “人有三魂七魄,其中七魄为天冲魄、灵慧魄、气魄、力魄、中枢魄、精魄、英魄。阿虞你身上的天冲魄走失,记忆有损,所以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恐怕都不记得了。”
    方才西门闻香报出他和原主的关系,姜虞心里还害怕他若要盘问自己,露馅了可怎么办
    现在听到他这么说,便顺水推舟道“西门前辈说的是,小时候有很多事情,我的确是不太记得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人长大了,容易忘记小时候的事情,从来没想到原来是因为自己身上缺了一魄。”
    西门闻香轻轻一叹,问道“阿虞你方才自报是冬藏仙府弟子。你父母之后,是姜问雪把你接回了冬藏仙府”
    姜虞点头“是。”
    西门闻香又问“姜问雪待你好吗”
    嗯这问题要怎么回答呢。
    姜虞毕竟还未曾见过这位姑母,好不好的,倒也不甚确定。但凭她对原著的记忆,问雪夫人应当是极溺爱原主的,要不也不会将她的性子宠得那么跋扈霸道,无法无天。
    姜虞想了想,回道“姑母待我极好,连玉善表姐也是比不过的。”
    西门闻香忽然冷哼一声“待你极好姜问雪若真地待你极好,怎会从来不把你七魄缺一的事情告诉你魂魄有缺之人,修炼符术阵法,往往难以寸进,阿虞,义父问你,你修行这么多年,可筑基了没有”
    “没有。”
    西门闻香冷笑道“你父母皆是天资高绝之人,你小时候,天赋不在江家那小子之下,若不是修行路上被人引着尽往死胡同里走,又怎么可能到了这个年纪还筑不了基”
    姜虞听了西门闻香这番话,不觉惊悚。
    什么意思
    魂魄有缺,修习符术阵法难得寸进。可原主这身皮下,芯子早已换成了她,便是魂魄有缺,也该是她的魂魄有缺,怎么会是原主的魂魄有缺
    但姜虞越是深思,越是觉察不对。
    诚如西门闻香所说,原主的父母都是天资过人之辈,常言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孩子会打洞,原主资质再平庸,也绝不至于落入末流之等。
    忽然,姜虞又想起之前叶应许说,“她”缠着要向他学剑,却又不肯同问雪夫人秉明,到秋思仙府游学
    难道是因为原主知道,便是秉明了问雪夫人也无济于事,因为问雪夫人根本不会答应
    姜虞越想越是怀疑人生,怎么回事,难道她看的是本假原著不成
    西门闻香虽然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姜虞的情绪变化。
    他心中顿感懊悔,悔恨自己一时口快,竟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他与小阿虞分别多年,从情感上讲,肯定不如她与姜问雪来得亲近,更何况,一切也不过都是他的猜测,皆无真凭实据。
    他却言之凿凿,意指姜问雪对她用心不良,刻意误导于她。若小阿虞真与姜问雪感情深厚,听了这样的话,又怎可能不伤心
    况且,他要怎么解释为何姜问雪要如此待她
    然而话已出口,犹如覆水难收。
    西门闻香只好转移话题,问道“阿虞,你怎么会来到这万里湖水牢,又是从何得知我在此处”
    姜虞犹豫了片刻,终是决定坦诚相告,将她如何被赵奉仙掳来此处,又是如何受赵奉仙所迫,不得不来向西门闻香索要禁术秘典的事情全盘托出。
    “西门前辈,我来此处,实是情非得已。我知道禁术秘典一定是一样非常重要的东西,决不能落到赵奉仙这小变态手里。可我若空手而回,亦不知他又要思索什么诡计对付我,或者另寻法子算计前辈”
    西门闻香越听越怒。
    从小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娃娃,竟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混小子这样欺负。
    要不是他被水牢的龙气困在此处,无法离开这座龙宫,他肯定现在就出去扒了那小子的皮做人皮灯笼
    姜虞又道“这小魔头掳我来,除了从您手中骗取禁术秘典,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设计诛杀江少主,取而代之。”
    这下西门闻香终于忍不住了,怒声道“小子尔敢”
    姜虞道“这小变态机关算尽,如果我带不出他想要的东西,他必定要将我遗弃在水牢之中自生自灭。若我带出了他想要的东西,待第二件事情一了,他也必定不会依照诺言,送我回冬藏仙府。”
    西门闻香冷笑道“不,他会。他不仅会送你回去,还会心甘情愿地送你回去。”
    姜虞面露诧异“前辈此言何解”
    西门闻香道“那符箓金册,也就是你口中的禁术秘典,并不在我身上。我当年离开冬藏仙府之时,又悄悄折返,将符箓金册藏于冬藏仙府的四座秘境之中。”
    “我在那符箓金册上设了斗转星移阵,每隔半个时辰,那符箓金册便会转移一次,除非携带我的本命手令前往,否则”
    西门闻香说到此处,脸上不由流露出一丝傲然之色。
    “任他们将冬藏仙府四座秘境搅翻天,都不可能找到”
    这,就是他身为术士的骄傲
    西门闻香摸索着牵过姜虞的手,并指为剑,在指尖上划开一道口子,以指为墨,挥洒自如地在姜虞掌心中写下一道灵符。
    灵符最后一笔落下,姜虞掌心中金光乍现,血迹慢慢消隐,没入肌肤之中。
    西门闻香道“这符印便是我的本命手令,你出去后便对那混小子说,想要符箓金册,就送你回冬藏仙府。”
    “等他带你进入冬藏仙府的秘境,哼我在四座秘境中,留下不少当年修习时随手练习设下的杀阵,你随便选一座杀阵引他进去,都足够要去他半条小命。届时你便能从他手中脱身,引冬藏仙府的守卫进来将其擒下。”
    姜虞犹豫道“若是他用毒药逼我,要我进去把东西带出来给他怎么办”
    西门闻香笑着揉了揉姜虞的发顶,怜爱道“傻阿虞,你若回了冬藏仙府,难道还怕他那一点毒药隔壁的夏鸣仙府难道是吃白饭的世上有什么毒是诸葛婠解不了的”
    “若有,诸葛婠真是愧对诸葛家列代师祖,该去饮毒自尽”
    姜虞
    这话叫人怎么接嘛
    难道她要说,说得对,说得好,诸葛婠该喝毒药
    姜虞忽然想起一事,将手向西门闻香面前一伸,忧心忡忡道“西门前辈,那小变态说我中了西府海棠之毒,他虽给了我解药,但我实在难辨真假。”
    西门闻香手指搭在姜虞手腕上,诊了会脉,差点又要破口大骂。
    中个屁的毒
    他家小阿虞分明康健得很。
    同时他也不禁深深地感到担忧,阿虞这些年,想必鲜少踏出冬藏仙府,竟连这般明显的江湖谎言都没能识破,叫那叫什么赵奉仙的混小子一骗再骗。
    西门闻香怕吓到姜虞,忍了又忍,才将怒火按捺下去,僵着脸道“他给你的解药在何处拿来与我瞧瞧。”
    姜虞乖乖地掏出解药,双手奉上。
    西门闻香解开瓶塞,低头一嗅,黄莲清苦的味道沁鼻而来。
    他差点又双叒要破口大骂,外加怒摔药瓶,好悬是忍住了。
    西门闻香装作若无其事地把药瓶归还给姜虞,淡淡道“阿虞,这是黄莲清心丹,可助清修,多食不益,容易形成依赖。”
    “不是西府海棠之毒的解药”
    西门闻香摇头道“阿虞,你没有中毒。”
    姜虞
    她忽然觉得有点丢脸,自己居然被那小变态耍得团团转,着实可气。
    西门闻香从白绫上扯了一片布片下来,挤出鲜血写了一张符,交到姜虞手里。
    “阿虞,你既说那小子是太阴宫之人,那他身上必然下有三更催命符。”
    “三更催命符”
    西门闻香解释道“这是太阴宫用来控制十八水府和五镇海渎的东西。”
    “太阴宫人,每隔三月,就要回到太阴宫中,领一张阎王府,以缓解身上种下的三更催命符。否则三更催命符发作起来,立时便要丢了性命。”
    姜虞低头看着手中的符,隐约觉得上头的符文有些眼熟,好像
    和江玄托人传递给她的那张符有点像。
    “我本已立下誓言,此生绝不再用符术杀人,但这小子欺你太甚,不给他一些教训,义父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我给你的这张符,乃是反写的阎王符,若与三更催命符相遇,便会提前引发三更催命符发作。你将此符藏好,出去之后,趁其不备,贴到那小子身上,了结了那祸害。”
    二魔头受伤
    姜虞将西门闻香给她的符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这下终于肯定,这布片上的符文确然与江少主给她的那张黄符一致。
    那江少主给她那张符的意思也是要她趁赵奉仙不备,出手偷袭他吗
    姜虞确实不喜欢赵奉仙对她的威逼胁迫和冷嘲热讽,但也没有讨厌他到欲置他于死地的地步啊。
    姜虞心中犹豫,将这道阎王符收入储物灵囊中,忽地指尖碰到一样事物,她拿出来一看,却是在包厢中赵奉仙给她的计时沙漏。
    现下沙漏中的沙子已漏了一半,姜虞见了,才蓦然惊觉时间飞逝。
    她此刻心中除了感怀西门闻香对“她”的关爱,还有诸多疑问,但时间不多,目下也只能择其重点问之。
    “西门前辈,晚辈心中有三桩事情,希望前辈能为晚辈答惑。”
    西门闻香颔首道“阿虞你问。”
    “第一件事情就是,您对当年嘲风谷一战到底知晓多少我母亲是否真地如某些人所说,是害死冬藏仙府弟子的罪魁祸首”
    西门闻香闻之,脸上隐隐有些阴戾之气闪过,但被他掩饰得很好。
    “阿虞,你母亲是一位敢爱敢恨的奇女子,你只要记住,这世上她唯爱你父亲与你,无论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好。”
    姜虞听了这个回答,便知西门闻香有所隐瞒,避重就轻。但他并未直接否认自己的问题,难道“她”的母亲真地向太阴宫通风报信了吗
    可她早已嫁与姜冲为妻,和过去一刀两断,又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但姜虞知道,西门闻香不想回答的事情,她再问亦无济于事。
    “第二件事,您为何会被黑水城城主困在万里湖水牢中”
    西门闻香有些感慨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我挟符箓金册出逃,在嘲风谷中几乎丢了性命,等到清醒过来,人已到了黑水城中。”
    “黑水城大城主敖宗说是受故人所托,要保我一命,却又将我囚在此处,逼迫我交出符箓金册。我早已答应师父,绝不让金册外传,是故多年来一直与敖宗周旋。”
    “敖宗进不了我在苍龙木树洞外所设的结界,我这身残破之躯,也无法离开这龙宫的龙气滋养,这件事情,就成了这么一个两僵之局。”
    姜虞听罢,不由抬眸细观西门闻香气色,见他虽然瘦削,但身上依然有股雪松般的凛然之气,瞧着倒不像将死之人,心中才暗自放下心来。
    她今日出去,日后必定是要寻机会回来将西门闻香救出去的。
    “西门前辈,我一直不明白,即便您当年男子身份败露,又为何一定要大闹一场,烧了藏书宝阁,携符箓金册出逃”
    西门闻香面色怔然,久久不语。
    许久,才低叹道“符箓金册是师父投注了毕生心血的事物,我不能让任何人毁了它。”
    “当年我师父一过世,府中长老便提议找出符箓金册,将其销毁,免得书中禁术流传,贻害世间。但我觉察此事不对,几番查探下来,更发现冬藏仙府的长老中混入了太阴宫的奸细。此人提出此事,目的就是夺取符箓金册。”
    “当时我被阵法反噬,身受重伤,已无力护符箓金册周全,又深知冬藏仙府那群长老必定不会信我,毕竟在她们眼中,我西门闻香从头到脚,满口谎言,连身份都可以伪造,还有哪句话能信”
    “为了不辜负师父的心血,我只好大闹一场,假装携符箓金册出逃。”
    姜虞讶然道“冬藏仙府仙府中混有太阴宫的奸细,那我姑母知晓此事吗那奸细还藏匿于府中吗”
    西门闻香摇头道“我当年诸事缠身,已无心力将此人揪出,几番查探,也不过是锁定了几个身有嫌疑之人。”
    西门闻香说着,探手过来,指尖轻抵姜虞眉心灵台。
    顿时,姜虞便觉灵台一清,似有一股清流涌入其间,随着这股灵力涌入她识海的还有几个陌生的名字。
    “阿虞,你若回到冬藏仙府,千万小心这几个人。”
    姜虞点了点头,见西门闻香还在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灵力,毫无罢手的意思,不禁唤了一声“西门前辈”
    西门闻香额上泌出一层细汗,苦笑道“阿虞你根基太弱,就这么让你出去,独身一人对付那小子,义父终是不放心。你七魄有缺,此生想在术法上有所大成,必是极难。我为你渡灵打通灵脉,你出去之后,转修飞剑或炼器吧。”
    “若都不喜欢,拜入夏鸣仙府门下也可。”
    语音落下,姜虞但觉一股磅礴的灵力涌入四体百骸,灵力如甘泉,一波一波地冲刷着干枯堵塞的灵脉。
    起初姜虞觉得周身暖如春阳,惬意自得,到了后来,渐渐感到灵脉有些刺痛,最后眉心灵台刺然一痛,眼前顿时一黑。
    在双目无法视物的这段时间中,她脑海中有无数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大多数是一对年轻男女生活在一起的场景。
    男子额心处有一点梅花印痕,一身银甲白袍,风流楚楚,清贵逼人,而女子则妖娆妩媚,娇俏动人。二人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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