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既因为你是个累赘就丢了你,你原也不必时刻记挂着。”
    李棣昏昏沉沉欲睡,却仍听清了他的问话,因而在入眠的最后一刻轻声呢喃“那怎么能一样。”
    陈翛静默着等着他的下文,却不想半晌都没声。偏头去看,少年郎已经歪在炕桌上睡着了。陈翛侧身凑近,鬼使神差地撩开他额间长发,瞧着他的鼻梁和侧脸,听着他气息匀称的呼吸声,不知不觉浅浅扬唇一笑。
    他说,那怎么能一样。
    也是,家国和故人,怎么能一样。
    从郦安里养大的贵戚嫡子,自小学的就是忠君爱国的儒生礼教。就算是一朝离京进了军营,为的也仍是戍守边疆。这小子骨子里流的是愚忠的血,与他的血不同。
    鼓声大响,犬辅狂吠之时是在半夜。
    夜里惊梦汗湿了一身的陈翛醒的极快,他下意识去看身边人,却不想那小子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伏在布帘边侧耳听着声响。陈翛方要说话,李棣却回头劈头盖脸的朝他扔了一件黑色披风。
    他无奈的将披风从面上扯下,问道“身上好全了”
    李棣头也不回,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小心翼翼的撩开布帘朝外窥看“什么”
    陈翛心下了然,知晓他应当是不记得先前的事了,便也就不再多言。夜里确实寒冷,他生性就有些畏寒,便伸手披上了李棣给的披风。
    “你什么时候醒的”
    “方才。”李棣转头看向陈翛,见他仍一副发怔的样子,解释道,“图哈察的营帐被奇袭了,应当是越人翻山过来,误打误撞将这儿当成壁州的军帐了。”他冷笑一声“两相撕咬,这回可有图哈察好受的了。”不属于这个年纪该有的锐利目光将陈翛看愣了。
    一道火雷炸响了整个夜幕,数人奔走,不知哪儿燃起了大火,干物燃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异常明晰。李棣也不耽搁,他朝他伸手“走”
    陈翛瞧着那双布满薄茧的手掌,终是将自己的手交予了他,借力站了起来。
    漫天的黑烟中,高头大马嘶鸣,横冲直撞地踩踏进来,骑在上方的越兵面上皆盘布着刺青图腾,弯刀雪亮,腥味浓重的泼血浇醒了夜色。
    扎营的听子显然不能管事,本来就难视物的夜间因为起了浓烟更是睁眼瞎,时不时有烧成人形火棍的人狰狞着扑过来。李棣自地上捡起一柄长剑,掂在手中试了试分量,一面推着陈翛向外退。
    “该死”李棣瞧了一眼周围景象,紧紧皱眉,“竟是即时方营”
    所谓“即时方营”,正是兵家驻扎平原地区的一种活泛法子,鲜少用于芜地。以中军营帐为核心层层叠叠地散开,中央为军营中心也就是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最后整体呈一个方形环绕的阵势。这种营帐驻扎法子巧妙在可以快速集结士兵对抗外敌,但却也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一处烧,处处燃。
    陈翛瞧着额上滴汗的李家子,也知此境大险。他闭目定神,仔细回想来时路上的情形。虽被遮了双目,可是他耳力却过人,心中计测算能力尤为过人。按照最后日影倾斜程度推测,他们一路大致是向西行,且兼路上有夜鹰嘶鸣。要知道这大漠里夜鹰筑巢的地方寥寥,人马与野畜都要跻身的地方,绝对离不了水源。
    “那溪泉的源头在哪儿”
    李棣看向陈翛,虽不知他此问为何,但还是仔细想了想,“上三寸的活泉眼。”话音一落,李棣也反应过来了,“我们在上三寸的活泉眼”
    “是,他们应当把营地建在泉眼的高坡地了。”
    李棣皱眉“可这些南越人的营帐就驻扎在西南边,如果我们原路返还,一定会碰上他们的大军。”
    陈翛却摇头,“既然是活泉眼,一定有地下暗道。”
    “你是说,我们走地下的坎儿井。”李棣脑子转的倒是快。
    陈翛却没说话,他并不打算成为“我们”当中的一个。此番赴往廊州,他本意所求是为与图哈察商议正事,跟这个毛头小子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已经是浪费时间了,他此刻只想将他安全送回去。
    火雷没命的朝里间炸着,李棣正欲动身,却不想斜地里扑杀过来一个溯州的齐兵,李棣挥剑挡了杀招,剑尖抵到那人颈间却未动,终是以剑背朝他颈间一砍,将人砸晕了过去。
    陈翛瞧着李棣,心道这人还真是个榆木脑袋,因是齐人便不杀,终有一日会吃大亏。
    “小哥儿这是要往哪里走啊”一道凉薄的讥讽声在他们身后徐徐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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