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他倒好,总算是不负我望地发挥了自己那个沾上枕头就着的特异功能当然,睡着了也没撒开我的手。
    微醺的风顺着窗户开着的那条小缝中漏进来,轻拂着拉开了一半的淡色窗帘。太阳的位置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斜上的高度,不同于之前冷白晨光的光束,强有力地透过窗子,亮澄澄地洒满被褥,爬上墙面,将整间屋子烘烤得只剩下了暖洋洋的温度。
    我这才在某一个瞬间意识到,漫长而痛苦的清晨,真的已经过去了尽管人们在这场灾难之中,已然失去了太多太多。
    所幸这些人中,并没有我。
    “什么啊,你也跟来了吗。”
    地下水路昏黄的壁灯下,师父的目光错开正拍打着翅膀向自己飞去的蒂姆,瞄见走在后面的我,登时露出了个依旧怎么看都不像是惊喜或感动的表情。
    我“鉴于您在总部的人缘,为了不让您在临行时显得太过形单影只,所以作为弟子,我特地来送送您连同亚连的那份一起。”
    “其实是有话想说吧”师父直接戳穿了我。
    但就算是有话想说,也没机会了我来的很不是时候,那个在总部比师父还没人缘的鲁贝利耶长官正在不远处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浑身都散发着一股“一旦发现我有异动,就会立马走过来”的气息。
    “那家伙,怎么样了”师父瞥一眼就知道我在想什么,难得没什么所谓我是说,善解人意地转了个话题。
    “意识的话,已经恢复了,”我知道他是在问亚连,“但身体还是有些虚弱不过更严重的应该说是精神情况吧。”
    想也知道,科学班的伤亡,对他来说,肯定是个严重的打击。
    “还是这么天真啊,那个笨蛋徒弟。”师父没什么表情地点评了一句,顿了顿,伸出食指,蒂姆立刻特别上道地落在了上面,“他以为战争是什么,在加入教团之前就该知道,驱魔师这个职业从生到死会一直伴随着离别和牺牲,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给我尽早习惯。”
    “这算是来自师父的教诲吗”
    “没错,给我一字不差地转达给他。”
    不,一字不差是不可能的,顶多就帮您转达个意思,这么长一段谁背的下来啊就是背的下来,我也不背。
    而且关键的是,就算转达给亚连也肯定没什么用,要是能习惯这个,那亚连,就不再是亚连了。
    “想的什么都写在脸上了,是认定亚连无论何时都不可能会习惯这种事吗”
    师父睨了我一眼。
    “不,我就是在想,如果能在每个人死去的那个瞬间,抹去其他人关于他的记忆的话,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伤心和难过了”
    当然,同时也就再没什么能证明那个人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活过了。
    师父逗弄蒂姆的动作一顿,片刻后,终于转过头,给了我一个正眼。
    “啊,”我立刻补充了一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怎么说呢,稍微异想天开一下”
    却不想师父直接哼了一声“还真是符合你性格的发言啊。”
    总觉得好像不是什么褒义的话怎么回事
    然而还不等我开口再问,就猛地被师父把蒂姆拍到了头上,接着错开我,大步走向了早已等候在一边、特意好心地给我们师徒二人留了些私人空间的科姆伊。
    科姆伊看上去好像有很多话要说的样子,但最后却都浓缩成了沉甸甸的一句“中央不比这里,还请元帅您千万不要失礼了。”
    “怎么,你这家伙是我的老妈吗”师父显然没当回事,直接轻嗤了一声。
    “真的没关系吗”科姆伊似乎丝毫没有和他开玩笑的意思,顿了顿,忽地压低声音,“如果不是形势所迫,我本也打算和您一起去的。”
    “只是去谈话而已,能有什么关系”师父却像是完全没听出他的画外音,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不过还真是稀罕呢,科姆伊竟然会担心起我来。”
    科姆伊定定地望了师父几秒,忽然推了推眼镜“不,我只是担心元帅您又在中途逃跑而已。”
    师父立刻回了他一串相当不走心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师父就这样走了。
    我望着小船被暗色的水波推离岸边,船头摇曳的豆大烛光愈行愈远,直至消失不见,一时竟诡异地生出了一股缠缠连连、很像是不舍的情绪。
    要知道我和师父分开过那么多次,这还是我头一回产生这样可怕的感觉。
    难道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望着师父离开,而不是被师父给撵走吗
    我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反正人生就是这样由无数次的分离和重逢组成的。
    只要不是最后一次见面,就什么都好说。
    这次与v4的战斗,导致我们教团一方元气大伤。
    整个总部除了早早设下了防御结界、且离第五研究室和升降梯都较远的医护区,皆未能幸免。修补的工程量过于巨大不说,最重要的是暴露了总部的位置事实上,我觉得方舟那么大一个还散发着莫名圣洁的光晕的魔方,就那么大刺刺、明晃晃地杵在总部这座古堡的最上头,要想不被发现,好像也挺难的所以在得到中央的批准之后,科姆伊果断地下达了搬家的命令。
    但命令下是下了,执行起来却并不容易。偌大的一个总部,搬家本就是个很大的工作量。而我们这里大部分的青壮年劳动力,基本都在先前的战斗中多多少少受了伤,所以在搬家之前,我们暂时进入了一段并不算短的休整期。
    简单来说就是一段什么都不用干、也不用出任务、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负责养胖自己的美好日子。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周,亚连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
    却没想到他这边好不容易恢复了,那边的杰利却病了。
    当时正好是下午,我到处都找不到拉比他从这天早上开始就很不对劲,平常基本每天都会晨练,然后和我顺路一起去食堂,打完饭后也都会直接就和我坐到一起的。但今天他却在看到我的第一时间就移开了视线,还一脸心虚、就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没脸见我似的坐去了亚连那边,吃完饭也立刻就走了,都没敢看我,也不等我所以只好化不开心为食欲,决定去食堂开始扫荡今天的下午茶。
    却不想刚过去,就撞见厨师们集体发高烧,杰利在昏昏沉沉地被抬走之前,还让我帮忙照看一下正在烤甜甜圈的厨房。
    “等等,什么你说塞西在厨房”然后又过了几分钟,外面就传来了亚连的声音,“不行,不能让她进去,塞西的那个厨艺完全是跟着我师父学的啊”
    不是,你什么意思啊,就算我确实把甜甜圈给烤成了炭炭圈,但我这个厨艺,怎么说也比师父那种会往牛肉汤里加三大碗盐的人强吧
    当然亚连也对做甜点什么的完全没辙,甚至还在厨房里和我打起了面粉仗,最后还是林克把我俩给踢了出去,并以奖励亚连在之前和v4战斗中的良好表现、以及表扬我当时的灭火壮举为由,给我们做了顿泡芙大餐作为犒劳。
    拉比找过来的时候,我刚好就在专心地往嘴里一个接一个塞泡芙,还是听到林克说了声“书人来了”,才发现。
    我登时一边嚼着泡芙,一边蹬蹬蹬地跑了上去。
    “等等,我说你,别跑得那么快啊,”拉比连忙快走了几步,迎上了我,“慢点嚼,小心别又呛到了。”
    这不是好不容易逮到了,怕你又跑了吗。
    我三下五除二地把嘴里的泡芙咽了,喘了口气后,见他总算不那么明显地躲避自己的视线了,才下意识得寸进尺地、哼哼唧唧地问他“你去哪儿了啊”
    真是的,自打回来总部,平时不都基本是一起行动的吗
    “嘛,”拉比挠了挠脸颊,目光不自觉地向旁边飘了飘,“就是就是去帮熊猫老头整理下资料什么啦。”
    “那怎么也不说”
    “塞西莉亚,巧克力口味的只剩两个了,你还要不要了”
    我话刚说到一半,就忽听那边传来了林克的声音。
    我立刻条件反射地侧头望去,大喊了一声“千万给我留着”。
    但即使这么说了,到底还是有点不放心,便一边和拉比说话,一边忍不住伸着脖子地往亚连和林克的那个方向张望,却不想下一秒,就被拉比捧住脸侧地把脸给扳了回来。
    “总看那个黑痣干嘛啊,”他像是不太高兴,几乎像是条件反射地脱口而出,“那家伙有什么好看的啊”
    我“”
    确实、确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但问题是,我也没看他,我是怕他们吃了我的泡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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