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坏话还不知道避着点本人的那几名被从其他支部调来总部的工作人员。
    于是第二天,当众人来到食堂吃早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前一天都还坚信着流言、咬定亚连就是敌人的几个工作人员不知为何,忽然一反常态地开始对自己的不当行为进行起了忏悔,甚至说到激动之处,还流下了“再也不怀疑自己人”“再也不怀疑为了我们出生入死的驱魔师大人”这样洗心革面、感人肺腑的热泪。
    “什么情况啊这些人,”打好饭的拉比走过来和我汇合,“该不会真是良心发现了吧”
    我一脸茫然地和他对视“可能是”
    并不是没有人发现奇怪之处,却从未有人往我的身上想过。
    毕竟我和那几个人的唯一交流,就只是声情并茂地给他们讲了一遍亚连作为一名驱魔师在方舟中是怎样为了黑色教团、为了人生大义出生入死的而已。
    而又因为他们也相当懂事地并未出现明显的生理不适,这点不寻常也难得地没有引起亚连的怀疑。
    当然,这更要归功于林克对他的问题大轰炸,亚连被那些翻来覆去、磨磨唧唧、又千奇百怪的问题折磨得差点怀疑人生,有次趁着林克去打饭之际,直接抬手,一指食堂墙上的小镜子,不抱任何希望地问我“塞西,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脸色青白、脸颊凹陷、黑眼圈严重”我试探地回答。
    亚连“”
    亚连“就知道不能指望你。”
    “哼,沃克,你又在玩那种幼稚的把戏了吗”打饭回来的林克看到这一幕,立刻嫌弃地撇了下嘴。
    我这才知道,原来在林克初来的那一日,在我和拉比先行离开后,亚连也这样地问过他。
    说是在窗户上看到了奇怪的倒影。
    但除了他之外,却没有一个人能看见。
    我顿了顿,又望向墙上的镜子,依旧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说起那一天,我好像我差不多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做梦的。
    断断续续的、并不连贯的、只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段的梦有时候是站在那片怎么望也望不到尽头的麦田中,有时候是走在一栋极为陌生的宅邸内部,而有时候又会出现在某个阴暗而潮湿的窄巷。
    梦是以第一人称视角展开的,我只觉得自己仿佛被禁锢在了谁的身体里,不听使唤地跟随着她曾经的足迹,一点一点地去触碰那些遥远的、早已被遗忘的、同时也永远都无法唤回的记忆。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并没有什么代入感。
    就比如,明明能看到眼前的麦浪起伏不定,却感知不到有风吹过;甚至抬起鲜血淋漓的手,去抚粗糙崎岖的墙,也不觉得疼。
    渐渐地,我也就变得和亚连一样,开始习以为常。
    就像师父说的,顶多就是出现一些幻觉,对现实生活确实没什么影响。
    我的要求不高,影响不了现实就行。
    我本来是这样以为的。
    直到那个晚上。
    我睁开眼,眨了眨,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
    说是地上好像不太准确,从这种久违的晃晃悠悠的感觉来看,是在船上
    是在船舱
    等等,怎么就又跑到船上来了
    我懵逼了好几秒,在某一个瞬间,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了自己此刻应该是在做梦。
    可是好像又和以往的那些梦有种微妙的不同不但场景变了,还让我有了近乎真实的感觉。
    我能感到冷。
    还能听到风声,似乎窗户是开着的,夹杂着海腥味的风扑在我因冷汗而黏在后背的衣服上,透骨的凉。
    而且这里还不只有我一个人,周围影影绰绰地好像站着好几个高大的人影,但因为是在船舱里,天色阴浓,又没有开灯,一切都仿佛变成了一团又一团黏稠的黑,在视野中晦暗又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然而还没等我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便有光突兀地传来。
    我被晃得下意识地偏头,闭了下眼。
    这种感觉是相机的闪光灯
    有人在拍照
    我才刚生出些茫然,一切便又归于沉暗,紧接着便有人将我从地上给拽了起来。因为动作太过粗鲁,我直接被拽了个跟头,手撑到地上的时候,才发现那是一双小孩子的手,同时也不知摸到了什么,湿漉漉的,冰冷而黏腻。
    我脑子有些钝钝的,就这样被人抓着胳膊,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船舱。一路上被绊倒了好几次,还压到了什么东西,我仔细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到那东西有些熟悉,有些僵硬,有些凉。
    等来到甲板上后,我也依然还是看不清周围人的样貌,只能看到黯阴的天空上,灰云惨重,一丝光也没有。
    但却没有下雨,只有冰寒彻骨的海风在呼号,暗色的海水翻涌着重重地拍打在船舷上,发出了几乎称得上瘆人的声响。
    更冷了。
    我能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一动不动地任由身上被人绑了一圈绳子一样的东西,接着脚下忽地就是一空,黑色的海水霎时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便吞没了我。
    我脑中一片空白,口鼻登时呛进了水,无边无尽的黑暗和凉寒铺天盖地而来,伴随着全身针刺般的疼痛和强烈的窒息感,从未有过的巨大恐惧蓦地从心底生出,眨眼间便穿透了四肢百骸
    我猛地睁开眼,侧脸贴在枕头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身体却一动也动不了,过了许久,才稍微从那种窒息感中出来了一些,然后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睡衣早已被冷汗沓透,冰冷而黏腻地贴在了皮肤上。我浑浑噩噩,下意识地爬起来,想要下床换一套衣服,却怎么也摸不到壁灯的开关。
    过了能有一分钟,我才发现是自己的手在发抖。
    等好不容易开了灯、换上了干爽的衣服后,也还是觉得冷,冷得哪怕严严实实地裹紧被子,也依旧抵不住那一波一波涌上的寒意,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
    在关灯后重新归于漆黑的房间中,这种感觉变得更为明显,我侧蜷着身体,甚至不敢闭眼,总觉得海水的那股咸腥的气息还不断充斥在鼻端,总觉得一闭上眼,就会瞬间被海浪吞没。
    要命。
    这还怎么睡。
    我翻来覆去了几次都睡不着,不但睡不着,那股冰寒的恐惧感反而愈演愈烈,等回过神来,我已经重新拉开了壁灯,并拿过了放于枕边的拉比的发带,套到了脖子上。
    等条件反射地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想见他。
    我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他。
    我想立刻就见到他。
    可是不行,我看过时钟,现在才凌晨一点,至少还有五六个小时,拉比才会起床。
    我就这样蒙着被子地在床上坐了好半天,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便下床穿鞋,选了厚厚的一身穿上,又披上了最厚的斗篷,去公共浴室洗了个热水澡。
    却不想洗的时候,暖和是暖和,但水流一停下,那股冰冷的感觉便再度卷土重来。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是需要点活气儿,便蹬蹬蹬地奔着科学班所在的第五研究室跑了过去。
    却不想在路过三楼的图书室时,发现有细微的光从门缝中漏出。
    这不是我喜欢的地方,我也从不是会轻易好奇的人,但这次却不知怎么,忽地便停下了脚步,受牵引一般地走了过去。
    门也不知是不是有意的,真的没有关严,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我趴到门口,顺着那个缝隙往里去看,就见里面的桌椅都被整齐地推到了一边,一个穿着橘红色毛衣的身影此刻正背对着我,坐在铺着毛毯的地板上,在置于腿上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四周还散着很多被翻开的书籍。
    在他倾身去拿斜前方的书时,垂下来的红发忽然随着低头的幅度,扫了一下脸颊。
    我的心跳便也就这样蓦地漏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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