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墨珣佯装清嗓子, 这就别开眼将话题带了过去,“我瞧这天色有些晚了, 要不认穴位的事就后天再说吧。”

    墨珣觉着自己应该先到太医院去问问有没有多余的穴位图, 这也好拿给林醉让他对着图来记。

    否则自己今天刚教完, 林醉明天就能给忘个精光。

    “好。”林醉不自觉地微微撅了一下嘴, 顿时有些泄气。

    “我们,要不就歇了”墨珣说歇就是真歇了, 没有半点别的意思。

    林醉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墨珣说一是一的样子,只是盯了墨珣一下,见他当真没有别的意思,也就只能随着墨珣起身了。

    “身上要不要按按”

    墨珣瞧着林醉这么躺到里头去, 背对着自己, 又觉着这个时辰睡觉好像是有些早了, 这便往林醉的方向凑了凑。

    “不用, 我还没那么娇贵。”

    “生气了”墨珣不知怎么, 就觉得林醉这句话说得似乎有些赌气的成分在。

    泡脚之前还说“身上有点酸”,这会儿就改口说自己“没那么娇贵”了,这不是赌气似什么

    墨珣此时倒是能隐约猜到林醉的想法。

    “没有。”林醉又朝着里头躲开了点儿。他现在庆幸自己是睡在里边, 正靠着墙呢,否则这么躲着躲着怕是要掉到床下去了。

    墨珣险些失笑, 他都还没生气呢,林醉这气来得未免也太过莫名其妙了吧“那你别躲啊, 再躲就没被子盖了。”墨珣说着, 便是大手一捞, 将林醉捞到自己怀里。“被子都让你拱出个洞了。”墨珣随手摸了摸林醉的手,这一摸就知道是刚才没盖着被子。他将被子扯了扯,待完全将林醉包住了之后,这便松了手。“你如果真累了,明天跟爷爷说一声,就是不去施粥也没什么。”

    施粥这事儿本来也就是头几天由主子做做样子,等到后来还不是由下人接手今日不过是因为大名翁主在场,这才折腾得久了。而且,墨珣听林醉的意思,大名翁主也就是在盛粥的锅子刚架上来的那段时间帮着布施了一阵,没多久不也不知道躲到哪里歇着去了吗

    “这怎么行”林醉一听倒有些急了,他担心墨珣会以为自己不好开口而主动替自己去同赵泽林说。今天施粥的那么多夫郎、哥儿,明天肯定也是要到场的,若他真没去,别人没见到他还指不定要说什么闲话呢。

    林醉这一急立刻就要从墨珣的怀里挣扎出来了,墨珣看着林醉翻了个身,面对着自己,十分认真地说道“得去的。”

    “为什么”墨珣其实并不是真心想问,只是林醉现在的反应有些好玩,墨珣总克制不住自己,想要逗他一下。“我瞧着你今天确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呃我只是一时之间不大适应。而且”林醉努力回想自己是否在墨珣面前太过怠慢,才使得墨珣对自己产生了这样的误解。“而且,今日见到太多灾民,心中有所触动。”

    “嗯”

    “就是见到灾民瞧我们的眼神,心里”林醉努力想着该如何措辞才能更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就,就好像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你现在再想一次。”

    “好。”墨珣这个要求太奇怪了,林醉虽然觉着奇怪,但还是照做了。

    墨珣的本意是想知道林醉所谓的“触动”是哪种,而当他渐渐从林醉身上感受到隐隐传来的心境变化的时候,一时间真是哭笑不得起来。

    果不其然,这里当真是“林醉”的秘境。

    就连墨珣这样已经到了渡劫期的修士也被硬生生压制了修为,可林醉随随便便就能产生心境触动

    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墨珣此时已经能感受到“当年别的门派那些与自己同辈的修士见到自己时那副咬牙切齿却又奈何不了自己时”的想法了。

    那摆明了就是自己现在看林醉的样子。

    墨珣想着想着,只觉得满腔的怨念马上就要喷涌出来了。他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情绪,这就猛地一伸手,将林醉抱了个满怀。“不要想了。”

    林醉虽然长得高,但却也瘦弱,墨珣这么一搂,觉得他的身形竟也刚好,这么抱着还不累人。墨珣的手这就收紧了,将林醉搂在怀里。林醉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还有他心境动荡时一同产生的类似于“灵气”的东西。林醉周身萦绕着一种柔和的气息,让墨珣觉得很舒服。

    然而,舒服是舒服了,但墨珣还是好生气,好想把林醉蹭脱皮。

    “夫,夫君,太紧了。”林醉不知道墨珣怎么会突然这么收紧手臂,只觉得自己完全被箍住,动不了了。这种不由自主的姿势很难受,林醉甚至觉得墨珣想把他的骨头都一起搂碎了。

    林醉伸手巴拉了一下墨珣的胳膊,而他这么一动作,原先脑子里的想法也全都烟消云散,自然也就再没有什么灵气散出来了。

    墨珣才算是缓过气来,讪讪地松了手,“抱歉。”他刚才真的脑子里一抽。

    “夫君是不是今天累坏了”林醉丝毫不觉得墨珣有什么可抱歉的,只是善解人意地拍了拍他的手,“那就早些睡吧,夫君明日还要进宫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感受到了林醉带来的灵气,墨珣早上睡醒的时候仍是带着餮足的表情。

    墨珣小心地起了身,这就将被边往林醉那边拢好。

    林醉此时睡得也沉,眉眼之间尽是柔和,想来应该是没做什么不好的梦了。

    墨珣看了林醉一会儿,这就微微笑着绕出去了。

    自从那日林醉非要起身伺候墨珣上朝却被墨珣避过去之后,林醉当真就没再刻意早起过了。想来应该是让人去打听过赵泽林和伦沄岚的作息,知道越国公府里一向如此,这才不再难为自己。

    墨珣此时想起倒也没有怪罪林醉的意思,他本来就没打算让林醉早起伺候。

    就墨珣来看,让人伺候反而还要拖慢自己出门的速度,倒不如自己来得麻利。

    等墨珣与越国公两人一同坐在了饭厅里用早饭时,墨珣便将昨天林醉说的关于施粥遇上的事同越国公说了。他的本意是想让越国公稍稍知道,免得到时候万一真有事情发生,越国公反而一概不知,到时候也被动些。

    越国公听完,面上倒是没有流露出什么不一样的表情,仿佛墨珣所说的这件事已经在他的掌控之中了。

    “所以蔡大人当时才会全力阻止灾民进入怀阳城。”

    蔡炎恩虽然只是个府尹,但却拥有着在早朝时进入太和殿的权利。

    当时御史台收到昌州总兵快马加鞭递来的奏折之后,京里就已经开始讨论预案了。

    灾民进入昌州可以,但却不能放进怀阳城。

    怀阳城怎么说都是天子所在,如果有人意图行刺或是谋反,那产生的后果将难以估量。

    越国公虽然这么说着,却是没料到这件事会成真。

    毕竟预案也只是防范于未然。

    而很多人甚至觉得蔡大人是小题大做,如果将灾民全都挡在城门外,到时候传了出去,那宣和帝的名声就毁了。

    墨珣点点头,“这件事想来林醉也不是很肯定,我让他见到爷爷的时候,跟爷爷提一下。”

    “嗯,确实不能因为有所怀疑就贸然行事。”本来灾民被拦在城门外这件事说起来就挺不占理的了,再加上这么贸然去抓人,那可不就等同于“官逼民反”吗

    墨珣的想法跟越国公一样,而且他与越国公两人都不负责灾民的事。

    京城治安自有蔡大人负责。

    “要跟蔡大人先提一下吗”

    “等今天他们回来再看吧。”没有证据怎么跟蔡大人提只说是怀疑那不是在逗着人玩儿吗本来灾民全都堵在城外,蔡大人已经是杯弓蛇影了。

    墨珣这就应下了。

    他之所以会问越国公要不要同蔡炎恩说,主要也是因为越国公与蔡炎恩接触比较方便。墨珣跟蔡炎恩是八杆子打不着打,退了朝之后两人也不往一边走。再者,越国公毕竟在朝为官多年,自然是比墨珣更懂得这些事该如何处理。墨珣担心会耽误抓捕时机,而越国公更担心的则是引起灾民的逆反心理

    今日早朝,讨论的是四位王爷从地方上递上来的奏折。奏折应该是在仓促之间歇的,没有什么特别是执行的内容,也只说是原定好的各项计划已经在灾区开展查账、对账的工作开始进行;办事不力的官员已经被缉拿归案,等等。

    宣和帝收到这样的奏折自然十分欣慰,更是在早朝上连着说了三声“好”。

    原先奏折都是要经由御史台,之后才转到宣和帝手中,现在因为情况有变,宣和帝便也要求将灾区递上来的奏折直接送到他面前,由他亲自批阅。

    然而,就这么一个看似十分合理的举动,竟也引起了御史台的警觉。以往也不是没有遇上过国家大事,宣和帝虽也曾要求要将奏折直接呈上,但却也很快就会将这项权利交还给御史台。然而此次灾情持续了很长时间,宣和帝便也直接批复了四位皇子的奏折。

    灾区与京城本就相去甚远,奏折也是八百里加急,然而除非宣和帝主动在早朝上提起,否则其他的臣子很难知道目前灾区的工作究竟进展得如何了。

    尤其是查贪污受贿一事,更是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越国公本就没有收门生的习惯,此时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但其他的朝臣的反应就截然不同了。

    “朕要下罪己诏。”

    “皇上圣明。”

    此次水灾持续时间过长,已经造成了百姓死伤过万,而流离失所、举家搬迁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洪水将各个州县的建筑、良田毁于一旦,再加上这场洪水也是早有预警了

    墨珣猜测,宣和帝突然间要写“罪己诏”,或许是因为各位王爷从地方递上来的奏折上有提到过“灾民认为是皇上的某些行为触怒了上天”。既然如此,那么宣和帝也就必须要一些什么事来挽回自己在百姓眼中的形象。

    而等到散朝之后,墨珣尚能看到几个大臣围在一起,表情十分严峻,若是认真听,便能听到他们讨论的正是关于上一次被宣和帝派到地方上的官员。

    “这段时间皇上把查贪污的事捂得也太紧了。”

    “是啊,早朝也只说灾区的情况和百姓死伤人数。”

    “也不知道查得怎么样了。”

    “我听说钱”

    “王大人慎言啊”

    墨珣的视线虽然没有朝着他们那边,但注意力却是放在他们身上的。他听着那几位大人好不容易像是要说到什么辛秘,却又忽然住口了,却也知道他们不会再往下说了,这就只当是回翰林院般迈步走开了。

    墨珣是一个行动力很强的人,昨日刚想着要上太医院去借份中医穴位图,今日便也主动绕到太医院去了。

    太医院自然是不缺穴位图的,不过这穴位图毕竟是宫中之物,也只说是“借”,等墨珣用完还要还回来的。

    越国公是不知道墨珣与林醉的“闺房乐趣”,只是见墨珣出宫时手上带了卷轴,以为他将翰林院的物件带了出来,这就多问了一句。墨珣倒是直言不讳,也并不觉得自己看穴位图有何不妥,只说是对医学感兴趣,想瞧瞧罢了。

    等到回了府,墨珣便卷轴交给怀山,让他放到书房里去。待开始用饭,墨珣便也问起了林醉,今日到城外施粥的情形。

    林醉的回答与昨日也差不多,不过他却也提到今日似乎没有见到那几个比较健壮的汉子了。

    “是不是记岔了”

    灾民那么多,林醉若是看晃了眼也很正常。

    “不是。”林醉摇摇头,“或许是今日排到别的粥棚去了吧。”

    这倒也不无可能。

    “爷爷呢今日可有觉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墨珣这就看向赵泽林,想等着赵泽林说说今天的情况。

    赵泽林自然也是摇头,“没有见到林醉所说的昨天那几个可疑人,灾民今日也很有秩序,并未发现有人闹事。”

    这是自然。

    本来宣和帝下令不让灾民进城,就已经略有不妥了。所以此次施粥,虽说是“粥”,却与干饭无异。再加上有大名翁主的名声,又有宣和帝在背后的支持,恐怕那些流民在还未经历水灾之前还没有吃过这么实的米粮呢。

    宣和帝也是在尽量避免灾民在京城闹事,如果真的派兵镇压,那必定会发生流血事件。真正不要命的必定是少数,很多百姓也都是受到有心人的煽动罢了。

    “还好。”墨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其实在墨珣看来,那些人怕是已经觉察到自己昨天贸然出现,又让别人过来问进城做工的事会引起别人的警觉,所以今日才干脆不再出现。但是,不出现反而更加使人怀疑他们昨天想要进城做活,然而在昨天没有得到明确答复的前提下,今天竟然不再来问了。

    这难道还不够奇怪吗

    越国公瞧见墨珣颦眉蹙頞的样子,立刻笑骂道“你这见天的到底在瞎操心些什么”

    “我”墨珣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操心什么,但总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在朝为官了,理所应当为国为民做些事才对。“我只是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现在还用不上你。”越国公摆摆手,只当墨珣是个满腔热血的青年人。

    不过,墨珣最近变化是不是有些大了

    越国公认识墨珣也快十年了,自然知道墨珣以前是个多怕麻烦的人。然而现在这幅样子,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要将麻烦主动揽到自己身上。

    越国公以前觉得墨珣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太过冷情,但是现在见他对这事这么上心却又担心起来。“不干你的事就不要往身上揽了。”

    越国公是觉着,或许是因为墨珣成了亲,心态也有所变化,这才变得对政务积极起来。然而他还是担心墨珣想不明白自己说这话的意思,毕竟墨珣现在也才十五岁而已。

    “这件事本来就与翰林院无关,你如果从中横插一杠子,要真有叛倒也罢了,那万一没有呢岂不是就由着人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你身上了吗”

    越国公说着说着就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或许是有些重了,现在除了长辈之外,就连林醉也在,还是要给墨珣留点面子的。

    “先吃饭吧。”越国公这就让大家赶紧动筷子,别都干坐着听自己说话了。

    待用过了晚饭,越国公也直接对墨珣说“咱爷孙俩聊聊”

    墨珣点头,这就跟着越国公像是饭后消食一样在国公府里散起步来。

    墨珣原先还没有察觉到,但随着越国公饭后说了这么一句,他才知道原来越国公饭前的话还没说完,只是因为想给他留点面子。但是这刚吃完饭就把他叫过来,任谁都知道越国公这是想说什么了。

    丝毫没有保全他的颜面好吧

    行出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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