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猫啊不,夏夏、夏目老师”

    夏目老师拿着烟斗点了点藤椅,肯定了我的猜测,然后肃着神情,脸板得像富士山。

    “这下你认识了如何”

    我看了看夏目老师,又看了看移开目光不忍直视的绫小路,忽然悟了。

    此刻一定是梦吧

    或许我压根就不是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一定切腹自尽了,死于过蠢。

    难以想象我芥川龙之介居然活到了此刻,我想这都有赖于夏目老师的宽宏大量。

    我万分惶恐地解释说,一切只是个误会,都是因为夏目老师和曾经那只死去的三花太像了,所以才忍不住又摸又抱。

    可我本人对夏目老师一点不敬的意思都没有啊。

    夏目老师听了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和缓,但与其说是生气,倒不如说是恨铁不成钢。

    就好像我没有把握到重点似的。

    这是事后绫小路和我说的虽然他现在早就溜之大吉躲到了一边。

    夏目老师指了指不远处五彩斑斓的袋子,用烟斗敲了敲桌子。

    我忽然间福至心灵,起身取了布袋递给夏目老师。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不过老师要是能因此开心起来就好了

    然而夏目老师一打开袋子,胡子急得都翘了起来,在半空中晃来晃去,“小鱼干呢”

    “夏目阁下得注意健康饮食啊诶这可不是我说的,您要找找绫小路议员呗。” 绫小路懒洋洋回话。

    夏目老师这才悻悻挥了挥手,“快走,快走,我和我未来的弟子好好谈会话。”

    “要不要这么幼稚”绫小路嘟囔着离开了。

    现在小书房里只有我和夏目老师两人,他正坐在桌子前,我呢,则坐在离他有几公分之远的椅子上。

    我们沉默了有一阵子,夏目老师倏忽往门外和窗口那里打量几眼,然后舒了一口气,从口袋里偷偷掏出看起来早就珍藏的小鱼干,塞到我手里。

    “喏,尝尝,好不容易藏下来的。”

    我呆呆地接了下来,再呆呆地塞到嘴里。怎么说呢,夏目老师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夏目老师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和蔼可亲地说,“很久之前就想这样坐下来和你说说话了。”

    我下意识回答说,“我也是。”

    “龙之介就这样叫你可以吧”

    我点点头,视线随着他的手定格在某个盆栽上,我猜那应该是吊兰,浅色的花骨朵刚刚开放不久,却已经生机盎然了。

    “没想到当初随手撒下的种子现在已经开出了漂亮的花朵”

    我看向夏目老师,他的脸上满是笑意,我觉得那里面甚至含有骄傲的意味。

    可我又在想,是不是只是我自作多情呢

    “不要自谦,龙之介。你足够优秀。”

    和太宰治、绫小路之间的种种,让我极其讨厌被看透内心。

    可不知为何,当这个观察者成了夏目老师,那份反感像蒲公英的种子,轻轻一吹就没了踪影。

    “即使是我,也没有料到你会走到这种地步虽然这和我的预想是有些差距。”

    “预想”

    夏目老师摇摇头,并没有回答我的话。

    “冒牌货的事情不用担心,你的文学之路不会因为这等小人蒙上阴影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都这样想。”

    他起身,一把按住我的脑袋,我以为他会像林太郎那样使劲揉成鸟窝,但老师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像给我打气似的,“我一直在注视着你,期待着你的成长。”

    夏目老师的话让我鼓起勇气,“那夏目老师,我将来在东大读书时您能成为我的老师吗”

    せんせい,同一个单词也有不同的意义。我想成为夏目先生真正的弟子,而不仅仅叫着一个谁都能叫的称呼。

    夏目老师点头答应,他顿了顿,又说,“但你要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东大。至于学籍的事情不用担心人过来参加入学试就好了。”

    其实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但夏目老师似乎有些过意不去。

    他说,“这么做不是刁难你,只是作家大多穷困潦倒,倘若你再没有文凭、一二技能用以糊口,如何保证笔下所写之物即心中所想”

    我确实是抱着以写作为一生职业的打算,夏目老师正是知道了这点,才发自内心为我着想吧。

    我正这样想,夏目老师眨眨眼,“不然,岂不是小鱼干都买不下了”

    所以是小鱼干吗莫名丧气了,但我还是想了想,学着老师的样子,皱眉道。

    “不,是我的话,应该不是小鱼干,而是红豆沙。”

    我在夏目老师这里呆了好几天,其间一直泡在他的研修室里,老师的资料也任凭我翻阅。

    甚至有一次,我看还不下心翻到了他和其他评委的信件,似乎来自某个叫安吾的家伙。

    我只不小心瞟了一眼,却偏偏就是那么巧看到了我的名字,我可擅自打开老师的信又不太好,只好拼命忍啊忍住好奇心。

    有一天下午,夏目老师很好笑地把信给了我,说,“我和绫小路打赌说看你能憋几天,我心想你年纪性子急,肯定忍不了多久,就说三天,没想到你跟个老头子似的,生生枯坐了五天”

    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对不起”

    “你是该对不起”夏目老师痛心疾首道,“我们的小鱼干又没了”

    “啊。”所以只是为了小鱼干吗

    又过了几天,文艺春秋忽然公布了本届文艺赏提名者名单。

    罗生门我鬼赫然在列。

    提名语是“由于他那至为敏锐的洞察力和玄奇的想象力,创造出一个光怪陆离的神话世界,并借此影射当代芸芸众生。”

    除此之外还有包含飞田中太郎在内的其余四篇,总计五篇。

    评委对于飞田中太郎的评语是,“人之软弱不足以承作品之沉重。怪哉。”

    通常情况下,评委是不会对入围作品做出如此评价的。这么说的话,是夏目老师吗

    我拿着文艺春秋兴冲冲去找夏目老师,然而令我失望的是绫小路说他早上就不见了人影,又和我转述了老师的话。

    我去采生了,绫小路那里有一封给你的邀请函,这是安吾和我为你争取来的,如果有空不妨去颁奖现场看看。不想去的话就算了。

    但从我私心而言,年近半百的我偶尔也有争强好胜的心思我想让那群老家伙看看我看好的少年有多么出色。

    先抛开文艺赏典礼的事吧,中也和银他们已经催了我好几次,让我快些动身回横滨。只是之前这里因为有着夏目老师的存在,我迟迟不肯回程。

    既然现在夏目老师走了,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打算,何况唯一熟悉的绫小路似乎也要离开,他总是行色匆匆,像身后有只凶恶的猎人在追赶。

    坐电车回横滨的时候,在二等座的车厢里看到一个戴着塌帽子、鼻头红红的姑娘咬着笔帽,对着摊在面前的习题册冥思苦想,我忽然有所预料这或许就是我不久的将来。

    一阵恶寒。

    回到侦探社只歇了半天,这股噩梦般的预料成真了。福泽先生现在或许要叫同门师兄

    显然他从夏目老师那里得到了某些内幕,而后又把这些内幕告知给相关人士。

    于是接下来好些天,他们就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般,每天脑袋里、嘴里都重复着这样的话“听夏目阁下的话好好看书啊。”

    定时发送,绝无例外,让我万分苦恼。

    但因为着实担忧真败在临门一脚上,我还不得不硬着头皮看天书。

    福泽先生学识渊博,又颇为精通数字,任数学再怎么高傲也不得不臣服,可他每次讲解总是从前提嗖一下跳到了结果,我这等愚人真是难以理解。

    国木田倒是颇为擅长,可每次轮到他,他总是迷之微笑,“想不到我也成为老师的老师了”

    遂此路依旧不通,其余的就更不用说了。

    折腾几天后,福泽先生宣告计划失败,他决定找外援。

    福泽先生的外援毫无疑问又是林太郎。

    我很苦恼,林太郎也很苦恼。

    可福泽先生委婉地透露了秘闻,“其实,你要知道横滨不,起码我有所耳闻的人里是没几个文化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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