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还是说服不了自己,要旁人给个台阶下罢了。
大太监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脑子里稍稍一转就想通了其中关节,他小心翼翼地提议道,“陛下,这来都来了,您出宫一趟不容易,隔这么远也看不真切,若要问我,还是近前再看看仔细的好。”
薛振在窗口立了半晌,低低道,“你说得有理。”他握紧窗杦,慢慢地说,“朕得近前去看看,免得看错了。”
大太监悄悄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台阶没递错,“是。”
薛振出宫时很低调,穿的衣服并不亮眼,只是帝王的气质还有些打眼,配着他身上浅青色的华贵衣料,怎么看也是个世家里出来的小公子。
大太监也穿着平常富贵人家中管家的衣服,一主一仆走出去时,若不是熟人,谁也认不出这就是当朝皇帝和身边的太监总管。
薛振一路走到门前时脚步很快,临到了敲门时却犹豫起来,手抬了两次都没敲下去。
大太监见状赶紧道,“陛下,我来吧。”
薛振嗯了一声,让大太监上前去做了。
大太监可没薛振那么多顾虑,他上前清了清嗓子就敲响了门,“有人在吗”
里头没人应声。
背后阴沉的气势笼罩压迫,大太监没敢回头,又稍重地再度敲了几下门板,抬高嗓音,“主人家在里头吗”
又过了一会儿,门里才有人应声了,“谁”
大太监满脸堆起了笑,“可否行个方便开门再说话”
薛振紧紧盯着合起的两扇门,他几乎能将门口不紧不慢靠近的脚步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直到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了一半,门缝间展露出少女无可比拟的端丽面容来。
远远看时已经很像了,只隔开这两三步的距离时,薛振更是再也不能用任何借口来欺骗自己。
看清了顾南衣的面孔,薛振胸中最先涌上来的却是一股多到他自己都觉得诧异的委屈愤懑来。
他咬牙将这膨胀的情绪统统塞回肚子里,眼圈却忍不住红了起来,也没听大太监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目光做贼心虚地飞快从顾南衣脸上移开,欲盖弥彰地钉在了脚边的泥巴里。
大太监还在努力编造个合理的借口,先是夸奖了院子脱俗僻静,夸得天花乱坠后才道,“姑娘,我家主子看这院子喜欢,请问姑娘可愿意割爱”
顾南衣哪有不认识面前这两人的道理。
但看大太监辛辛苦苦给两人编了新的身份,又不知道秦朗到底打算怎么骗秦北渊,更没打算将自个儿上辈子的身份说出去,顾南衣只开了小半扇门,十足生疏又礼貌地道,“不割,二位请回吧。”
大太监面不改色,“姑娘,这价格好说,我家主子喜欢的东西无论多少钱都一定得买到手的。”
顾南衣笑了一下。
薛振耳朵一动,立刻不由自主地抬眼朝她看了过去。
“可这世上总有再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不是”顾南衣轻描淡写地问。
薛振瞳仁一缩,狼狈地将视线重新黏到了脚边。
大太监打了个哈哈,倒也不觉得尴尬,退而求其次地道,“既然姑娘这么说,便不勉强了”
顾南衣嗯了一声,不等大太监说完就要关门。
大太监哪能就这么让人走了,正赔着笑脸要去挡门时,后头的薛振却开了口。
“能不能进去讨杯茶喝”薛振哑声问。
从前昭阳还在时,小皇帝得了空便会悄悄往她宫中跑,好似一个时辰都不愿意和她分开似的。
顾南衣还记得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巴着门口探半个脑袋进来,圆滚滚的大眼睛四处一转落到她身上便亮了起来。
然后小家伙便会一本正经地说“我来寻皇姐喝杯茶的”。
再后来,小家伙长成了小少年,一碗掺了毒的药汤捧到了她面前。
顾南衣看了薛振一眼,“这位”
她的声音稍稍拖长,薛振顿了顿,很上道地接话,“弊姓邵。”
“邵公子,”顾南衣点头,毫不留情地说,“我家弟弟正好出去了,不方便招待人。”
话一说完,顾南衣便瞧见薛振脸上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好似他根本没想过自己会被她拒绝似的。
但不会拒绝薛振的那个人是昭阳,不是顾南衣。
眼看着门就要在面前关上,薛振赶紧再度出声,“还没请教姑娘芳名”
顾南衣却道,“萍水相逢,就不必互通姓名了吧。”
门在薛振和大太监的面前合上了。
大太监瞪着门板时甚至还听见里头传来了咔嗒一下落了锁的声音,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长得是同昭阳长公主一模一样,可这态度却同将陛下宠到手掌心里的长公主天差地别啊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