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鸿回来了。
    萧轻影握着“兰泽”, 挺直了脊背, 一步一步地踏入那扇焦黑破败的大门。
    眼前的一切, 皆是被大火灼烧之后的痕迹, 碎裂的石鼓,横倒的梁柱,随处可见的, 渗入石板地缝里经年累月的深褐色痕迹,以及从里面生长而出的野草。
    所有的所有, 萧轻影甚至都能够在脑海里构建出它原本的模样。
    这里原本是雕着花鸟的廊柱, 那里曾经养着一池的艳红锦鲤, 那道长长的风雨回廊, 是侍女姐姐带着他踢毽子、玩蹴鞠的地方
    “衣衣姑娘,哪些我是说他们都有收葬吗”
    水衣衣点头“有的。当时的记录者在收集了线索之后, 将所有能够找到的尸体都集中掩埋了。”
    “我父母, 他们怎么样”
    “庄主夫妇当时不在一起。萧庄主的尸体被火烧过面目全非,记录者是凭借他身上的庄主印确认的身份;夫人逃到了剑炉那边,她的尸体保存很完整。”
    水衣衣小心地看了看萧轻影的脸色, 发现他在听到这些时, 虽然有些悲伤,但还不至于失态,便继续道“庄主夫妇的墓挨在一起,就在剑炉那边。”
    “好,那我们去剑炉。”
    一行人穿过原本该是正堂的地方,转过身, 满目的绿色不经意地映满了所有人的眼。
    在一片荒芜与焦土之中,那棵树显得尤其的生机勃勃。
    萧轻影激动地抓住凌君濯,指着庭院正中的绿意说“你看,是那棵树”
    凌君濯自然明白萧轻影的意思。他认真地看向那片绿,确认道“是的,是那棵树。”
    柳雪菲不懂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她也看向那棵树,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一棵银杏树而已,有什么特别的吗”
    萧轻影笑道“没什么特别,只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他就站在那棵树下。”
    “嗯,”凌君濯点头,“我记得那时候是秋天,满树的叶子都变得金黄,我不过是觉得无聊站在那里,就有个小东西用一块木头砸了我的头。”
    “木头”
    萧轻影勾起挂在自己腰带上的锦囊晃了晃“你管它叫木头”
    凌君濯勾住萧轻影的手指,道“嗯,是块好木头。”
    萧轻影捏着锦囊,感慨道“你看,有你,有我,还有这把小木剑,若恰好是秋天,银杏叶子都黄了,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了。”
    “无妨。”凌君濯勾着萧轻影的手晃了晃,“等秋天的时候,我再陪你回来就是了。”
    “以后每一个秋天,我都会陪你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柳雪菲敏锐地发现,一直萦绕在萧轻影身边的愁绪,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的消散了。
    她有些羡慕地看着牵着手的两人,拉住了十三的手,小声道“你还记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吗”
    十三淡淡地“嗯”了一声“人贩子的笼子里。”
    柳雪菲“”
    这好像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柳雪菲不甘心地追问“那你记得我什么样吗你第一眼看到我心里怎么想的呀”
    “记得。”
    “真的”柳雪菲的眼睛亮了。
    十三想起了什么,嘴角扬了扬,随即说道“烦人的爱哭鬼。”
    “你”
    柳雪菲气得跺脚,一旁的水衣衣和瓶儿忍不住偷笑,看着自家阁主一边炸毛,一边又舍不得放开十三的手。
    剑炉其实就是名剑山庄的铸剑池,名剑山庄所出的剑,都是从这个地方铸成的,包括凌君濯与萧轻影的“涉江”与“兰泽”。
    巨大的,几乎占据了半个山壁的剑炉,并没有被当年那场大火波及。虽然已经十五年不曾燃起过炉火,但整个剑炉仍旧保有着一种肃杀的气息。
    那是剑的气息。
    “庄主夫妇就葬在剑炉后面。”
    一行人跟着水衣衣来到剑炉之后,两座长满了荒草的坟茔就立在那里。立在坟前的墓牌因为是当初就近砍的木块,早已经是腐朽得不成样子。
    还好,勉强能辨认出上面写的名字。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萧轻影心中紧张,刚走了两步,想想又退了回来。
    他拉着凌君濯“你与我一起。”
    “好。”
    萧轻影拉着凌君濯在亲生母亲的坟前站了很久,有些不知所措。原本他们想着来祭拜父母,是带了香蜡纸烛等物的,只是那些东西都在十一十二那里,他们还在善后,不曾赶到。
    柳雪菲使了个眼色,瓶儿便从随身的箱子里掏出了一壶酒。
    一壶清酒祭下,两把宝剑交叠,萧轻影跪了下去。
    凌君濯不曾迟疑,也一撩衣袍跟着跪下。萧轻影有些吃惊“你”
    凌君濯笑笑“我不记得父母,如今有了你”
    剩下的话不用多说,萧轻影也懂了。
    一叩、再叩、三叩
    萧轻影直起身,两行清泪滑落,他抖着嘴唇,终于叫了一声“娘鸿儿回来了”
    一声迟来了十五年的“娘亲”,漂泊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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