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按照这个时代的程度,显然当丈夫的不可能真正了解妻妾在怀孕过程中的种种。说到底,他们学会的也就是装模作样地问两句。在这件事上,富贵之家更严重,因为妻妾和丈夫相处时间更少。
虽然陈嫣和桑弘羊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的关系了,陈嫣也无法在这个问题上昧着良心说话。说实在的,陈嫣上辈子,桑弘羊这种是能够被挂到网上,然后被说好渣一男的的那种类型。
当然,脱离时代背景谈这些就没意思了就事论事,在这个时代,桑弘羊的表现可以说是正常,至少没什么可指摘的。
桑弘羊本想说自己当然知道但是在陈嫣似笑非笑的眼神中,他一下就心虚了。虽然他觉得自己肯定比陈嫣和裴英两人强,但这么说不就成了五十步笑百步了那有什么意思
陈嫣见他失语,就笑了起来“所以,别人或可说得,子恒你就罢了”
夕阳西下,海边落日极好看裴英本来就不说话,现在陈嫣和桑弘羊也一时不语,于是陡然之间就安静了下来。
静谧了好一会儿,只听得见海潮声一波又一波。陈嫣忽然看向桑弘羊“子恒,将来你来做这孩子的老师如何”
其实陈嫣更想让桑弘羊给肚子里的孩子当干爹,这个孩子生来就没有父亲,所以陈嫣希望有一个男性长辈可以成为向导。这样的人当然不能随便选,这可能会影响孩子的一生。桑弘羊是她最信任的人了,不找他找谁呢
不过此时还没有义父、干爹之类的态度,让孩子叫桑弘羊叔父之类也是必然的事情,不必再多做什么。
但认老师就是另一回事了,这能让这个孩子多一个名正言顺地亲近、学习、以此为榜样的男性长辈古代的老师和现代的长辈根本不是一回事虽然都是传道授业解惑,然而实际意义却截然不同。
在知识珍贵、得传承艰难的时代,老师的意义可以和父母相比肩父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是给予自己凡胎肉骨的恩人。那么老师无疑就是在精神上重塑自己,让自己命运在此发生改变之人
所以说天地君亲师,在天地君之外还要增加一个师,这并不是来凑数的,而是这确有其意义。
桑弘羊没料到陈嫣忽然说这个,嘴唇翕动了几下从裴英的角度来说,桑弘羊他的眼神、他的下意识反应已经出卖他了,明明从头到脚、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说他愿意,他高兴的要死,但最后却还要说反话。
“哦让我来做老师这不太好罢天下哪个名士大家你不认得,若是为孩子拜师,该是十分容易的。就算是个女子,有些大家古板不愿意收入门墙,也总有开明的”桑弘羊清清嗓子,一副满不在乎,其实在乎的要死的样子。
“相比之下,我能教他什么”桑弘羊说着,余光还瞥了一眼陈嫣的小腹,这个时候了依旧看不出来里头揣了个孩子。
桑弘羊说的话也不算是假话,陈嫣的声誉摆在那里,又有编书之事让她的名望进一步加大。诸子百家,各个名士,恐怕都愿意收下她的孩子做学生。一方面是交好于她,另一方面也是相信老子英雄儿好汉,相信陈嫣的孩子绝不会天资平庸。
这并不奇怪,虽然汉代并不像商周时期一样,任何官位都是世袭,一切种种从血统来,也是半世袭制的。除了从中下阶层引进新鲜血液入统治阶层,统治阶层本身确实是一个内部传承制度。
比如说,一个人做官了,他的儿孙基本上也能做官不是说大量的儿孙人人都能做官,但至少能保证能荫蔽一两支,这已经很厉害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先辈的遗泽流到了后辈身上,也是因为汉人确实相信,某些优秀品质是可以通过血脉传承的是的,华夏民族是能在很早时候就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伟大民族,有英雄不问出处的传统,但也没有因此否认传承、血统的力量。
事实上,即使到了现代社会,人们依旧无法完全摆脱这方面的认知。如此,又怎么能苛责更多靠本能认知认识世界的古人呢
陈嫣本人的天赋在学界也是出名的好了,甚至有人觉得,她如果是个男子,早就被认为是一代名士大家了更激进的,认为她就算是个女人,也堪称大家显然,此时民风还很开放,也有不少女人获得了只有男人才能获得的成就,出一个陈嫣并不算挑战大家的世界观。
她的子女,入那些大家的眼是轻而易举的。
“你愿意教他什么就教什么,”陈嫣轻轻摸了摸小腹,然后就笑了起来“好奇怪,这里竟然真有个小娃娃,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子恒,我信任你,最信任你,所以这孩子只能交给你。”
陈嫣转头看向桑弘羊,金红色的夕阳光辉洒落在她的眼睛里,波光粼粼一片。
桑弘羊一惯能言善道,此时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太沉重了,这里面全都是陈嫣的信任。
“我会好好教导他”桑弘羊自言自语道。
裴英奇怪地看了一眼桑弘羊,觉得这家伙好像有点儿问题。这话应该和陈嫣说才对,但现在陈嫣都走了,说这个有什么意思
是的,陈嫣已经暂且离开了。她现在每天都按照作息来,散步一会儿之后自然要去洗漱,洗漱之后还有一会儿听音乐的时间,这是她给自己定的胎教时间,专门听一些舒缓的音乐。
另外,每天早上还有人专门负责念书,念的也都是先贤大哲的大作
说实话,这种胎教没有太过硬扎的理论支持,特别是胚胎发育早期,更看不出有什么用。但反正也没有坏处,陈嫣觉得试试也不会有错更何况,不管这些有没有让小胚胎得到熏陶,反正是让她心情平静舒缓。
母亲心情好了,孩子自然也好这逻辑,没毛病呀
而陈嫣一走,留下的就是桑弘羊和裴英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觉得海边散步、呼吸呼吸带着潮水味道的空气确实不错,两人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
然后就有了桑弘羊的自言自语。
桑弘羊现在看上去有些此人已疯的样子,但最终他还是平静了下来。转头看向裴英“此行,阿嫣就托付你照顾了。”
裴英懂桑弘羊的意思,陈嫣这一路去蓬莱岛是和他同行的。不管周围的人准备地多周全,他都始终有些不放心。相比起其他人,在桑弘羊看来,裴英至少是一个可以托付的人。
裴英再次觉得桑弘羊真是个非常奇怪的人,不是他本身,而是他和陈嫣的关系上很奇怪他能看出,桑弘羊因为陈嫣的孩子要给他做学生了而觉得非常高兴。裴英甚至觉得,对于桑弘羊来说,说不定他的亲生子女都比不上陈嫣的孩子。
不,不是说不定,而是一定
说来或许有些三观不正,但事实就是如此。桑弘羊本身并不是一个喜欢孩子的人,家里兄长的孩子也从来没有过逗一逗、抱一抱的心思。说到孩子,他更多时候就是觉得麻烦成年人犯错了还可以讲道理,小孩子怎么讲的通
对于自己的孩子,桑弘羊也没有太多不同的感情。他计划要好好教导这些孩子,让他们学会该学会的东西,至于他们的人生之路,自己去选择就好了。就像他当年,也是自己决定了自己的道路。
至于在他们身上延续自己这类情感,说是桑弘羊古怪也行,他是真的不存在这种感情。
但就是这样的桑弘羊,却是重视陈嫣的孩子的这大概是某种程度上的爱屋及乌他不算爱自己,所以对于自己的孩子做不到爱屋及乌,而陈嫣不一样。
裴英是不太能够理解桑弘羊和陈嫣的感情的,主要是在此之前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存在。似乎纳入哪一类感情中都显得不正确,如此一来,他之前记得的那些也就毫无意义了。
不过不能理解本身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事实上,很多时候他连自己的想法都搞不懂,此时追究其他人更为复杂的感情,有些不明所以也是正常。
裴英将全部的疑惑都瞬间丢开了,他就是这样的人,拿得起,更放得下,几乎从来没有过纠结的时候即使是再困难、在复杂的选项,对于他来说也没有犹豫迟疑。
现在的他只对于桑弘羊的一句嘱托不快,嗤之以鼻道
“你将她托付我凭什么”
“我接的是她的委托,陪她去蓬莱岛。”裴英转头看向桑弘羊,眼睛里有一丝嘲弄“你可别弄错了什么,你管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