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静悄悄的,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这”夏侯老先生有些迟疑,但又不得不说,只能走出内室之后轻声与桑弘羊和宋飞熊道“按理来说,翁主身体较一般贵女康健了许多,一次风寒不至于如此。然翁主拖了这许久都不好这都开春了, 却有加重的迹象,实在是”

    说到这里,夏侯老先生也是愁眉苦脸,苦着一张脸道“老朽实在是不堪用已经无法可想了回头修书一封与我一师兄, 我等都是淳于先生门下,只是我这师兄医术高出我太多了若是有他来,手段要多得多只是”

    说到这里,夏侯老先生一只手揪着自己的胡子,平常他是很爱惜自己的胡子的,常常注意保养。如今这个样子, 显然是发愁到了极点。

    “只是我这师兄不好请”

    夏侯老先生口中的淳于先生,其实就是鼎鼎有名的淳于意此人正是缇萦救父故事中缇萦的父亲, 是当时极有名气的神医说实话,如果不是如此有名的神医, 就算缇萦救父再感天动地, 这件事也不会在当时那样轰动,最终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桑弘羊原本的目光全在内室之中即使站在他的位置根本看不见陈嫣, 看见的只是一扇屏风而已。听到夏侯老先生的话他才回过头来, 眉头皱了皱“不知是如何难请”

    夏侯老先生轻声道“我这师兄和别人不同, 他出身大族,少时就不缺钱财,学医只因喜好。他因天资奇高,被老师收入门中他后来独立门户出来行医,也不为钱财名利之类,而是发下志向要救死扶伤。”

    “这位先生倒是志向高洁”桑弘羊干巴巴道。

    夏侯老先生也不以为忤,他知道现在的桑弘羊别的什么事情都不上心,能在这里听自己说话,只是因为他是医治陈嫣的大夫,不得不听罢了。他这辈子行医多年,各种病人家属都见过,这种实在不罕见。

    面对这种,总是多几分耐心的。

    “如今我这师兄尚在吴越之地行医那边多瘴气,常有疫病,师兄已在吴越呆了足有三四年了按照我师兄的脾气,若无法彻底拔出疫病,恐怕人不会离开。”夏侯老先生确实了解自己的师兄,知道那是一个怎样性子倔强的人。

    桑弘羊有些心神不宁,听到夏侯老先生的话也灭有表现出凝重之类的情绪,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无事到时在下遣人将夏候先生的书信一道送过去,至于夏候先生之师兄来不来”

    “他会来的”说到这里,桑弘羊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夏候先生师兄既然有这样的大志向,恐怕花费不少。”

    这是必然的,一听就知道夏侯老先生他师兄做的是那种义诊,给穷人看病收不到钱的别说诊金,就是药钱都得自己倒贴不然的话,哪个穷苦人会随便看病哪怕是在现代,人也病不起,普通人家要是出一个病人,就能把整个家庭拖垮。而放在古代,这件事上只会更加残酷

    虽然偶尔也能看一个有钱人,赚点儿外快,但相比起花掉的,肯定是入不敷出的。

    现在还整个人窝在吴越之地的深山中三四年,恐怕外快都没有了这位做义诊的先生家里或许有钱,但听夏侯老先生的语气,也就是一般的有钱。而且考虑到夏侯老先生的年纪,他的师兄也不会年轻,那么他家中恐怕早就是兄弟当家,甚至侄子当家了

    这种情况下要获得家里多少支持,那也是痴人说梦。

    治病救人,特别是救的人多的时候,是真的很花钱的。就药材这一项,普通的自然可以自己去采,但那些稀有难得价值高的,自己采就很难了这种药材也不是路边的普通药材,山里走一趟就能得许多,真要是都自己去寻,时间都要用来采药了还谈什么治病救人呢

    所以只能购买

    对于一个日日都在行医的人来说,各种药材的消耗量都会高于一般的大夫,全靠自己负担,恐怕非常辛苦

    说不定已经尽量减少自己救的人,或者退而求其次,用一些效果没那么好,但是便宜易得的药材了。

    按照夏侯老先生的说法,他师兄这样的人不为钱财名利所动,非常难请。但在桑弘羊看来,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钱不管用,只是钱花的不够多罢了而夏侯老先生的这位师兄,还属于那种比较好请的呢

    因为他有明显的弱点。

    “只要夏侯先生师兄能来,治好了阿嫣,无论想做什么,都不用担心钱财之事了。他如今在吴越之地治疫病,只凭一己之力,恐怕一辈子都不见得做得完。但有钱财支持,事情总会简单许多。”

    “先生师兄不会拒绝的”

    夏候老先生砸吧了两下嘴,发现自己还真没办法反驳桑弘羊,只能点点头“既然如此,就托付给桑公子了”

    “是我等托付给夏候先生才是”桑弘羊哑着嗓子回道。

    这个时候桑弘羊的头又转了回去,他的注意力重新全部放在了内室之中。夏侯老先生见他这样,也只能在心里叹口气,表面上宽慰道“翁主身体一向好如今又是春暖花开之时,一场风寒不至于挺不住”

    “就是春暖花开才不好”桑弘羊自言自语夏侯老先生听到了,但是他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虽然陈嫣的身体一向是由他来照看,但是在这之外他和陈嫣的接触就很少了,他最多就是隐约察觉陈嫣之所以越来越病重,其中有些心病的意思。

    心病啊这才是最麻烦的

    有的时候就是因为心病,再好治的病也治不好纵使医生的医术再高明,也很难救一个人的心。

    等到夏侯老先生离开,宋飞熊抿了抿嘴唇,看向桑弘羊最近两人的关系缓和了许多。桑弘羊没有精力再找她的事了,而她更不可能在这个关口有心思和他磕磕绊绊。实际上,这段时间宋飞熊是有些依赖桑弘羊的。

    一开始的时候陈嫣只是一场风寒而已,虽然说风寒在这个时代要了一个人的命非常常见,但那也得分情况看。针对老人、孩子确实如此,但是在青壮年身上却不是。后世一般的感冒,年轻人很多不吃药就扛过去了那还是抵抗力比较弱的现代人呢在古代,因为人们没有服用抗生素、用西药的经历,对感冒这种的抵抗力应该强一些前提不能是营养不好的穷苦人。

    陈嫣早就长大成人了,又不缺吃穿,生病之后更是最好最精心的照顾。像她这样的条件,很少真的有人因为一场普通风寒丢掉性命。

    但是现在不是这样了风寒之后陈嫣的身体就时好时不好,病情拖拖拉拉,有越来越重的趋势。

    这几天春暖花开,外面阳光明媚,本来晒晒太阳,什么风寒都要好的但陈嫣偏偏不是这样,立刻病情加重,倒下了

    这种时候,即使是见过大场面的宋飞熊也不知所措了她是经历过不少事,以这个时代普通人的标准来看,说她见多识广也没有问题。只是现在的问题并不是见识多不多的问题人是很脆弱的动物,有的时候随便一点意外就能让一个人永远地离开人世。

    在陈嫣因为风寒晕倒的时候宋飞熊还没有这么慌,因为她从没有想过陈嫣会因为一场小小风寒怎么样。但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就算是后知后觉,她也意识到了某种最最可怕的可能,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所有人都不想这件事发生,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事吊诡就吊诡在这里很多事情越是不想这样,就越会朝着最想要避免的方向发展简直就是命运、世界、人生的三重嘲弄

    宋飞熊平常也没有这么脆弱,只是事关陈嫣,她怎么可能承受的住这种时候,她还能站得住,一是因为陈嫣正在最虚弱的时候,如果她也倒下了,事情只会更加艰难。第二就是桑弘羊了,这些日子都是桑弘羊在主持内外大局。

    他确实走在前面,让宋飞熊感到安心了一些至少在自己支撑不下去的时候就看看前面人的背影,好歹就能多坚持一会儿了。

    “现在怎么办”宋飞熊征求桑弘羊的意见,其实这就是以桑弘羊为主的意思,这是她对他真正的低头。

    桑弘羊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怎么办的先顾好阿嫣才是真的”

    “夏侯先生的师兄”宋飞熊有些迟疑。

    “试试罢了,只是不能指望于此。”桑弘羊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室,“且不说其人在吴越之地,一请一来恐怕要费不少功夫。就算赶得上,就真能救治好阿嫣这些日子从临淄也请了名医,个个名声大到天上去了,但阿嫣”

    陈嫣的病根本一点儿起色都没有

    桑弘羊站在陈嫣的榻前如今陈嫣的榻上用着夏日用的纱帐子,一方面可以防风防尘,但又不至于影响通风。这是陈嫣身边的婢女想出来的主意,这才提前取出了这种纱帐。

    纱帐的经纬比较稀疏,所以隔着一层纱帐桑弘羊也能将陈嫣看得清清楚楚陈嫣似乎睡得很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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