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伤心了阿嫣从小就心肠软,现在倒是能装出有气势的样子了,但也就是唬唬不知道的人罢了。她的性格陛下是知道的,只要有人待她好,她都能拿真心回报,刘乘这样从小要好的表兄唉”说起这事,陈娇也是无话可说了。

    刘彻当然知道陈嫣的性格,当年父皇驾崩时他不是看的透透的了么陈嫣现在还从来不踏进温室殿一步呢因为那是父皇驾崩时在的地方。有一次,或者两次,刘彻看得清清楚楚,陈嫣看向温室殿的方向,只是看一眼,就眼睛通红了。

    想到这里,他心先软了这回她又该哭了罢

    长乐宫的小聚散场,刘彻没有去任何一个妃嫔寝宫,而是自己呆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一遍遍想起陈嫣小时候哭红了眼。印象中她其实是不常哭的,或者干脆说,他只见她因为父皇哭过。至于别的时候,就算是因为病痛,难受的要死,也从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她的眼泪是烫的他当然知道,即使过了这么多年,手背处还在微微发热。

    “陛下,歇息了罢”韩让心中叫苦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只希望皇上天天顺心,没有生气的时候。如此,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而一旦天子心情不好了,首先日子难挨的就是他们,连说一句话也得小心翼翼,生怕什么触了天子的眉头。

    刘彻不说话,只是望着殿外。

    “陛下”

    “滚”普通人遇到发愁的事情或许只能忍耐,但对于皇帝来说,有什么是非得忍耐的心中的纠结难以解决,但找个人出气不是再简单不过了吗

    韩让哪里敢真的就滚出去,只能伏跪于地,安安静静的,连大气也不敢出。

    三日后,刘彻在上林苑见到了陈嫣,陈嫣是被姐姐陈娇给挖出来的,实际上这段时间她并不怎么想出门。

    刘彻看了陈嫣一会儿,快两个月没见,陈嫣变化很大,好像一夜之间就由一个豆蔻少女,变得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显然不可能是在两个月里生长那么多,只能是气质上的变化,给人带来了这种错觉。

    “清瘦了许多”刘彻皱着眉头。

    陈嫣笑笑不说话,手摸了摸马儿追日的额头。

    这不是刘彻的错觉,陈嫣确实瘦了一些。此时穿上冬日的厚衣只是让这一点显得更加明显毛茸茸的领口翻上来,那张脸衬得更小了。陈嫣伸手去摸马儿的额头,刘彻恰好能看到一点点手腕。

    骨节凸出了一些,陈嫣自己不觉得有什么,但旁观者心惊。刘彻心里差点呼吸不上来类似的感觉,还是陈嫣上一次将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陈嫣瘦了,皮肤也更苍白了一些。刘彻牵着马站在她一边,能看到她侧面一点点下巴下巴尖尖的,如果哪个美人有这样的下巴,刘彻只会觉得赏心悦目。可是陈嫣,他无端端就难过起来。

    他希望阿嫣能够开心一些,相比之下,别的事情就不是很重要了。

    “阿嫣最近在家做什么”刘彻拍了拍马背,余光还看着陈嫣。

    陈嫣下意识地回应着追日的亲近,嗯了一声,然后才道“在家闲着罢了整理了一些书信和礼物,都是乘表兄这些年送的东西。乘表兄这么年轻就这些东西好好收起来,日后也是一个念想。”

    刘乘去世了,前些日子消息传到了长安。他没有王后,也没有子嗣,清河国估计要被除国了。而送信来的使者除了通报皇室这个消息,也专门给陈嫣带了一些东西算是遗物吧。

    刘乘将自己能够支配的财物分成了几份,其中就有给陈嫣的他几乎将自己所有的书籍都给了陈嫣,另外就是各色丝绸、一些钱了。按照他最后留下的遗言,为吾女弟添妆。

    忽然陈嫣轻轻抽泣了一声,这一声呜咽一下就将刘彻的心攥紧了。他想做些什么,但却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钉在了原地。

    “是不是姓刘的男子就只会如此做人走了,就知道留下钱财”陈嫣忍不住质问在场唯一一个姓刘的男人,“我不要钱,从来只想他们都好好儿的”

    陈嫣正是一朵花含苞待放的时候,流眼泪也只是更美了,就像花朵沾上了露珠。但刘彻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无法去想这些,光是控制住自己不去触碰陈嫣就已经用尽了力气。

    “阿嫣不要哭”他的心都碎了

    “别哭,你要是高兴起来,朕送你、送你你想要什么都送你,少府最近查抄了好几个惹事的权贵”刘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陈嫣看着他,一半在哭,一半在哭笑不得“这就是你们姓刘的男子了,都想着用钱解决一切”

    翻身上马,陈嫣打马而去,头也不回疾驰而过的风吹过她的脸庞,速度快起来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仿佛将灵魂里一些沉重的东西也甩下了。

    刘彻留在原地,旁边的小宦官低声道“陛下,是否要去追嫣翁主”

    显然小宦官是为了讨好天子他揣摩着天子的心思,自然是围着不夜翁主转的,这个时候说这个话肯定没错

    却没有想到天子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手上执的马鞭甩了过去这中间是没有留力的,幸亏冬衣厚实,不然立刻就能让人站不起来。不过现在也差不多,虽然上并没有过大的伤害,但精神上就不一样了

    对于一个在天子身边贴身侍奉的宦官,还有什么比天子对自己有恶感更可怕的

    “朕的事,你多什么嘴”刘彻依旧留在了原地,只是远远地看着陈嫣火红色的身影。

    韩让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虽然此人是他同僚,但现在这种情况,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同情对方做宦官的,有眼色是第一位的这位爷侍奉天子不短时日了,怎么还看不明白呢

    天子对不夜翁主的偏爱并不是对待普通妃嫔的那种不夜翁主如今正难受着呢,就想一个人跑马对于皇上来说,大概看看也就够了。

    想到此处,侍奉刘彻长大的韩让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时光回转两三年,他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皇帝的脾气他了解,对待女人是什么样子,他更了解。平心而论,天子对女人不坏,但、但也就是如此了符合一个皇帝的作风。

    韩让也说不准如今这个样子是好事还是坏事。

    刘彻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吩咐上林苑的宫人“准备热水、宴席之类,呆会儿皇后与不夜翁主要用。”

    刘彻骑着马去了养马的马场那边,他今天本来就是要巡视这个的。只不过这会儿是不可能专心做这个了,草草巡视了一圈就骑着马离开了这倒弄的负责马场的官员心中忐忑,担忧天子是不是不太满意自己看到的。

    不过就算刘彻急赶着回去的,也迟了。他到的时候陈嫣和陈娇已经吃上了,事实上,宦官通传皇帝陛下到来的时候陈娇还觉得吃惊来着。按照她预计的,刘彻是不会回来吃了。他平常一去马场就得很久才回,在那边用饭食也很正常。

    “陛下怎么”陈娇也是无话可说了,只能道“陛下若要会来用飨食就该早些遣人回来说才是,我与阿嫣便等着陛下了”

    说话间有宫人纷纷围拢上来,主要是为刘彻撤掉外面的斗篷、脱下防雪水的靴子。在屏风之后刘彻甚至换下了有些沾湿的外衣,浑身被烘烤的暖融融的冬衣包裹,这才走出了屏风。

    如果这是普通的宴席,估计其他人都得等着刘彻这个皇帝了。但现在就不是普通的宴席陈娇就不用说了,对上刘彻是敢对着干的,自然不会如其他人一样对待刘彻。陈嫣相对陈娇倒是行事谨慎一些,但说实在的,她也很难做到其他人的恭敬。

    她到底还是受到了生活环境的影响孝景皇帝在的时候,她被宠的没边儿。而后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这样成长起来的她,本质上其实和陈娇没什么不同。

    所以刘彻出来,陈娇只是让人另外准备了一份饭食。至于自己和陈嫣,则是该吃吃、该喝喝。

    刘彻出来的时候愣了愣,但并不是因为两姐妹的不恭敬,而是

    陈嫣并不是坐地端端正正用餐,而是坐在一边的台阶上,正在撸烤串吃也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仿佛和烤串有仇,吃出了苦大仇深的感觉。

    这让刘彻想起了多年以前的事情,当时他只是太子。同样是上林苑,阿嫣也是这个样子。

    那时他并不觉得这是重要的事情,但时过境迁,回忆起这些,心境就完全不一样了。

    刘彻缓缓地向陈嫣走去和多年前并无差别又好像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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