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自古以来就是一个父权盛行的国家, 嫁妻卖子告子不孝多子, 不欲其生,弗举而杀之父母在,无私财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等等, 无一不是在说明这一点。

    父母,特别是父亲,在家庭之中占据了绝对的主位从人身权、生命权、财产权、婚姻自由等方面都完全掌控住了子女

    虽然法理是一回事,执行起来是另一回事。所有人都知道, 在国家推行小家庭,也就是分家的基础上,父权不可能盛行到那个程度。比如最简单的财产权, 若是父母真的对子女财产拥有那样的掌控力,分家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但是, 既然有这样的传统, 有这些话流传下来, 这本身就足够说明父权的力量确实强大至少在普通家庭,未分家的子女轻易不敢顶撞父母特别是豪富人家,这些人家的长辈并不担心子女养老的问题,再加上知礼法, 爱惜声誉,家里子女就更加恭顺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父亲的妾室所谓妾, 其实最早指的是女性罪犯女上有个立, 而这个立在最初的文字中其实是个类似枷的刑具而上古时期,罪犯往往和奴隶不分,成为罪犯差不多也就是奴隶了可以想见妾到底是个什么定位

    妾室原本是最卑贱的人,那么作为家中公子、女公子,为何还对妾室有一定的尊重因为是父亲的妾室啊这也是一个父权的体现了。

    韩姬韩少儿院子外站着一行人,最前头的是一个头戴高山冠,身穿石青色绕襟深衣,脚上踏木屐的男子。因为出身贵族家庭,所以保养的极好,一看就知年轻时也是一个俊秀子弟如今五十出头的人了,看起来也只有四十多。

    只不过这位中年贵族显然失了平日的气度冠帽歪了,肩头上有一些雨水打湿的痕迹。宽大深衣的下摆也溅上了不少泥水,这是一件锦袍最是不经染的,这样一来,这件袍子算是坏了。

    这不是公卿贵族该有的样子要知道贵族最讲究的就是气度、气节这些东西当初孔子的徒弟子路死的时候还要戴正了帽子才能死呢前事未远,秦汉时的华夏贵族大多还有重礼节、轻性命的传统

    “那孽障在何处”贵族男子的语气勉强沉着,但熟悉这位主人的奴婢都很清楚,他已经是气极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堂邑侯陈午也就是陈嫣这辈子的生身父亲。

    在外听说了家中的事,陈午简直不敢相信府里竟然会出投毒这样的混账事当时送信的人还不知道内情,只说投毒的奴婢已经被抓住了,正是韩姬院子里的婢女松。

    陈午并不觉得韩少儿有那个胆子给陈嫣下毒,只当是后宅阴私,说不定就有栽赃嫁祸的戏码。然而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家门不幸了。也不敢声张,只随便找了个理由便从友人家里告辞了。

    才回到侯府,就有府中人上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陈娇审问婢女松的时候可没有背着人,她是光明正大地做的府中不相干的固然怕惹祸上身不会去听,但管事的可不能躲,至少得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不然回头因为漏了信息做错什么事,那才是真的糟糕。

    陈午知道前因后果之后立刻摔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块玉玦

    陈午平常宠爱韩姬,因此连带着她的儿女照看的也多,这就是所谓的母宠子抱。特别是最小的女儿陈兰,因为太夫人那里也喜爱的关系,在陈午这里也多得了一份看重。

    平常相处的多了,本来就是亲父女,父女之情自然是颇为深厚的。

    也正是因为有这一点在这里,陈午才更加深恨一是恨陈兰竟然做出加害异母姐妹的事情来,可见这孩子心里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天真单纯,而他平日里竟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

    二就是担心陈兰了

    虽然生陈兰的气,但天长日久处出来的感情怎么可能因为一件事旦夕之间就没了呢

    孩子做了错事,父母自然会生气,但没办法真的痛恨这个孩子。真正斩断对孩子感情的父母,大都是在天长日久不断地错事中,感情被消磨光了而已。

    陈午确实担心陈兰,若是一般的错处,局限在堂邑侯府内,陈兰就算受罚也不过就是闭门思过、受些竹板之类。但现在无法局限在堂邑侯府之内了这件事牵涉到他的另一个女儿陈嫣。

    虽然也是他的女儿,但在陈嫣身上陈午并没有所谓的父权。关于这一点,一向是陈午的尴尬之处。

    平常也有人调笑一般道,他生了两个好女儿外人虽有些笑他的意思,但若换成是他们来,保证会争着抢着去

    可让陈午本人来说,他是宁愿没有这样两个为天家所喜的女儿的。

    这个父权盛行的时代,父亲对于每一个家庭的儿女来说都是天一样的存在,但是他却是子女心中可有可无的那一个

    只因为他尚了当今长公主,对长公主他便没有了夫权,他这个丈夫反而处处要看妇人的脸色行事。而长公主生下的儿女,他们因为拥有来自皇家的血脉,所以从地位上反而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高然而他是他们的父亲,从这个角度而言,他又是他们无可争议的主宰。

    在这两重关系的转换与调节中,陈午常常觉得尴尬。

    为什么偏爱家中姬妾所生的子女,这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和这些姬妾以及姬妾所生的庶子女在一起生活的时候,他的夫权和父权都是完整的,而不会有那种让他尴尬、让他无所适从的错位感。

    而他与刘嫖所生的二子二女中,又以两个女儿更让他觉得尴尬。

    陈须和陈蟜虽然也让他的父权无从行使,但日常生活中其实和一般侯爵人家的父子差不了太多,最多就是他得扮演一个慈爱一些的父亲,总不好对着长公主之子又是打又是骂的。而他本身就不是一个性格爆烈的人,也从未觉得这是为难的事情。

    可是陈娇和陈嫣就不一样了,她们一个是太后的心肝,一个是天子的宝贝陈午这个做父亲的无法与天底下最尊贵的那对母子抢人,见到两个女儿的机会少的可怜。两个女儿偶尔回侯府,他反倒得迁就着两个女儿,丝毫脾气都不能有。

    陈午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受得了,总之他是忍耐地相当辛苦的那一个。

    而现在,陈兰因为要加害陈嫣被陈娇拿住了他要怎么处理

    按照一般贵族家庭来说,加害兄弟姐妹本就是需要严肃对待的了。如果是庶出子女加害嫡出子女,更是没有什么转圜的余地除非做家主的非要包庇庶出子女。这样的事不是没有过,家中后院混乱的,过分宠爱妾室昏了头,出这种事也不算奇怪。

    更何况如今的情况还要更进一步,陈嫣是长公主血脉,不同于一般正室夫人所出,背后更是有天子做靠山。相比起她,别说一个庶女了,恐怕陈午这个做父亲的都得靠后呢

    而陈兰,他的小女儿陈兰,她只不过是个庶出女儿。甚至庶出都是说着好听的,堂邑侯府的户籍上没有她的名字,她从法理上根本不是陈午的女儿身份上只不过是个模模糊糊的家伎之女。真要认真说,和一奴婢无异

    陈兰对上陈嫣根本毫无胜算而陈午本人也很难为她增添筹码陈午的恼怒与担忧,很大部分就来自这里。

    “君侯君侯救救阿兰”韩少儿凄厉一声。

    韩少儿在这会儿已经听到人群中的议论了,所以知道这件事是陈兰所为。她先是不敢置信,然而低头去看陈兰,看到陈兰低着头不说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就在要被人押走的时候,陈午到了,这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她自然知道犯事的是陈兰,可包括她在内,还有她另外的一儿一女,在这个事情上一个都跑不掉。但面对陈午的时候,她首先想到的就是让他救救陈兰。

    这个女人确实聪明她其实很清楚,她在陈午心中的地位其实和其他的姬妾并无太大的区别,最多就是用的顺心一些,该丢到脑后的时候也不会有什么犹豫。但是儿女不一样,谁能不重视自己的血脉呢

    更何况陈兰还是陈午很是喜欢的一个女儿,此时这样说更能引得陈午怜爱

    既然犯错的陈兰都能无事,她和另外两个儿女自然也能安稳。

    陈午显然也看到了院中有宫人正在押解韩少儿他们,这一声仿佛含血带泪一下让他的心揪紧了。再看看哭成一片的女儿,平时的宠妾又是那般狼狈,脸皮抽搐了几下,终是踏出了脚。

    “尔等先住手”

    宫人中打头的一个站了出来,朝陈午拱拱手“君侯,此事不劳您费心了,不过是几个奴婢犯了事而已,稍待片刻便能了结。”

    了结只听这话陈午便恼怒起来。

    没错,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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