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看定了男人的不屑与怀疑,她自有自己的自尊与骄傲“放心吧我能走的即使摔倒,也绝不让你拉一下”
傅楚目光复杂侧了她一眼,便不再说什么。
他们只简单带了几个粗壮的仆妇与丫头跟着。一路上,既要过河,又要穿过一片片茂密荆棘林,两旁的山路枫叶火红,在半空中簌簌飘落。傅琴常年被哥哥关在院子,这一出来,又托了江沅的福,各种紧张、胆小、又迷惘兴奋激动的表情在她脸上不断更替。最后,终于到得那山顶果园时,已是下午。
江沅果然说到做到,就是路走得再崎岖艰难,再冷汗直冒,也绝对不向傅楚哼唧一声,好几次险些摔跌山下,甚至都一直憋红着小脸不言认输。
傅楚觉得愤怒,妹妹傅琴走着走着就要仆妇背,她还真的一路死倔到底,干脆也不顾对方的挣扎,打横抱起她,往肩头上一抗。
江沅的心,就这样交织在各种压抑、心跳、要强、挣扎、矛盾中。
男人的背宽阔厚实,他身形又高大又修长,江沅挣扎着挣扎着,干脆主动投降,慢慢闭了眼睛,感受着来自于山野里秋风所扑面带来的气息,以及,男人身上的那一股股温热暧昧气息。她第一次和他挨得这么近,即使成亲洞房那一夜,两人同榻而眠,都没有现在这么近,不,应该说,都没有这么温情脉脉的时刻。
他终于给她放了下来,男人清冽醇厚的嗓音,“到了”
“啊”她浑身飘飘然,似乎都还没反应过来。
“睡着了,嗯”男人嘴角弯起一抹嘲弄。
江沅脸飞红,赶紧找个借口走得远远的。
男人的眸子忽然悠悠荡荡起来,心也跟着扑腾扑腾跳得飞快。
跳着跳着,他又把脸一暗。
痛苦阴鸷地甩甩头,这片果园,这片橘子林,不得不说,给他带来了很多童年美好记忆同时,也让他的心变得幽愤而复杂。
有歌声从茂密的橘子林里缥缈、断断续续传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他猛地浑身一颤,整个背皮都在激灵哆嗦,是妹妹傅琴的歌声,那久违而遥远的、仿佛来自于山谷的天籁之音。
其实,她母亲曾经也是大家闺秀,能作诗,会弹琴画画,是因为和府上长工的儿子私奔,才天涯辗转,重重漂泊,经历那一段段匪夷所思的人生。
这一模一样的橘子林,是母亲和父亲当时的隐居之地,父亲没去世之前,家乡也从来没有经历连年的蝗灾旱灾,他们过得如同神仙眷侣,他们一家子,也过得如神仙中人,天伦美好,其乐融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妹妹傅琴的歌声越来越缥缈空灵,她在那橘子林里欢快地跑着、飞奔着,江沅也追着她不停地跑,两个女孩儿,一个青衣,一个白裙,有时一起去采摘橘子,有时干脆用橘子打起了仗。
傅楚听着听着,越发难堪痛苦,手轻轻地揉着鼻梁骨。
他并不是个君子。
这里只有佳人,她在水的中央,而他,连溯游去追逐的资格都没有。
他脏。
一阵风又簌簌地狂吹起来,吹落好多红彤彤的橘子。
“夫君你还站这里干什么咱们一起去林里摘橘子啊这么多这么大的橘子,太可爱了太漂亮了你一个人站在这里,不会感觉无聊吗”
他的袖口轻轻被一双小手拉扯着,傅楚回转过身,妻子江沅手打着哑语,微笑兴奋凝望着他。
或许,今天就是必须要给自己或对方找一个出口、或做一个了结的时候,该划清界限就划清界限,该认清现实就认清现实。
对江沅而言,傅楚是她眼睛里飘忽捉摸不定的云,她永远拿捏不准他的心思。
今天,她必须要试着去探索、主动走进他一步,她要得知这个男人内心的真实想法至少,她得好好试探,他对她,到底是什么感觉
有没有情义有没有爱
至于傅楚,他必须要赶紧撇清自己,及时和这女子分清界限他不能再这样沉沦下去了。实在太太痛苦了因为他压根就不是她的君子。他如果是一只鸟,就让他单独去飞吧,他的羽毛早就脏了。
娶她,只是出于一次偶然,他们两个,保持婚姻协作的关系就好。
而爱呢,这个字眼太过神圣,神圣到,只会让自己难堪,神圣到,只会对她是一种亵渎。
他必须及时管控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