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沅不敢有丝毫回应,手捂着胸窝子,呼吸还在急喘。
    男人忽然停止了脚步不走了,站着身感叹起来,不知是否是这壮丽干净的琉璃世界、给他脑子携带来了清明。
    他没了之前的那么多戾气和疯态,弯起了下腰,用手竟捧起了雪一把把玩脸上浇。
    江沅默不吭声,只小心戒备盯着打量他。
    他用手捧完了雪,往雪地上倒下又一趟,四仰八叉的姿势,仰看着头顶浩瀚苍穹。
    他忽然说道“我出生的那日,天上,也是这样干净又白的鹅毛大雪下着,那天,据说是个冬至你说,这人呐,究竟奇怪不奇怪,干干净净地来,结果却是”
    江沅只静静地站着,像个雕塑一动不动。
    傅容道“你坐啊坐这里”
    他用手拍拍身侧的雪地,语气浮躁很不耐烦。
    江沅听话,便挨着他一同安安静静坐下来。
    江沅心想切记不能跑,不能溜,不能乱了阵脚,以自己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这男人如今扼死自己怕比踩似只蚂蚁还简单容易
    江沅忽然轻声地说道“那么,你母亲在生你的时候,想必肯定很难、很冷,很不容易”
    傅容呵地一声,双手支撑着后脑勺“我这个人命很贱,我母亲生我的时候,恰巧那年闹蝗虫旱灾,我父亲已经被人打死了,就为了去找吃的一家几口人饿得前胸贴后背,这突然又生下我,就等于是多下了一个会张嘴的蛋,她扬言狠着心说要掐死我,因为她实在养活不起了”
    江沅心想,可恨为什么他老娘不把他当初活活掐死,这样,人间也少了好多冤魂苦鬼
    “是我大哥好说歹说,劝母亲把我好好地养下来。并保证,如果养不起就由他来养,他总会想办法的”
    “哎,我打一出生身子骨就弱,是个病秧子,三天两头得大病,两三岁了都不会走路,活着也是白费口粮,于是,我大哥就想尽法去给我找郎中治,给我弄吃的”
    江沅“”
    夫君啊夫君,你自己给自己挖坑往下跳,坑死你不说,还坑死那么多的好人。如今,就连我这肚子里的孩儿也都快被你
    江沅打心底冷冷地讥讽,面上却很淡静微笑说“是啊,你有一个待你很好的大哥”
    她不敢再多说一句,害怕一不小心会刺激到这男人。
    傅容冷声笑道“他不是如今有你了吗呵,怪道世人常说,红颜祸水,大多的男人都属见色忘义他如今有了你,我这个兄弟又算什么呢”
    雪豆子打在山林中啪啪地发出细响。
    江沅继续默不作声,装没听见,不敢再接话。
    雪风依旧刀片般吹拂。
    十方世界唯有风啸寰宇,天地太冷太苍茫,极眼之处,一片雾茫茫的辽阔与混沌。
    这男人是真的稍许清明理智了。也真没了之前的疯狂与狰狞、甚至深仇大恨。
    雪是这么的干净洁白,在面对被弄污浊、被弄肮脏生命,它或许是想善意地去清洁对方的灵魂。
    江沅忽然被吓了好大一跳。
    傅容双手捧着脸,先用雪水一捧捧洗着抹着,忽然,洗着洗着,埋头失声痛咽,肩膀剧烈地抽搐他竟在哭。
    江沅慢慢地站起身来,表情满是不可思议。
    趁这个男人如此不注意自己的当口,赶紧溜走跳
    她快速仰望着四处山林四周那匹马就拴在不远处树下。
    她正要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一步步后退。
    傅容豁地站起身来,双手握拳,盯着她,目光阴鸷,表情凶狠。“嫂嫂,你想走去哪儿”
    “”
    江沅到底没敢再有丝毫快速逃离的念头。
    事平之后,江沅几乎于命悬一线中,常常忍不住回想起她和傅容这一幕
    她这会儿,真的对生没有抱有任何希望。她感到撕心裂肺的压抑与绝望。小腹一阵阵搐紧抽痛。
    孩子孩子她和傅楚的孩子
    极具奔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一颗颗往眼下掉,所有一直努力维持的沉稳与努力表现的冷静,统统溃散不再了。
    天气寒冷不说,雪风灌肠,她整个身体都快被冻僵了,双唇早已冻成了紫色。眼看就要倒下去,她把一捧捧雪拽在手里不停地往地上发泄、怒砸。她以为自己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就算这个男人不扼杀死她,不弄死她肚里的孩子,然而,这样恶寒酷冷的天气,她作为一妊娠数月的孕妇,能不能撑到夫君傅楚找到自己那刻,她一点点希望也没有
    男人就在这时,把手忽然徐徐伸向了江沅微微隆起的小腹。
    江沅大惊失色,“你想要做什么”
    傅容的表情莫名变得很复杂、令人玩味,甚至忧伤。“我们傅家总算就要有后了”
    江沅的眼泪大股大股往下流,她神疲力乏,微微颤动着焦干的蜡唇,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厌恶绝望地闭上了眼睫毛。
    傅容忽然在这时又继续说道“真好”
    他一边轻轻用手抚摸着江沅小腹上的绸棉衣料,表情中,终于泛出一丝柔情。“算起来,他出生以后得唤我一声小叔叔”
    江沅心中越发厌恶不止。“他如今就要死了,或许,今天就死在你这个做小叔叔的手里”
    傅容表情恍惚,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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