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戍守北疆五六年,只有过年时才能入京述职,满朝都知道是无缘帝位,被皇帝派出去将来为弟弟戍边妥妥的丧家之子。

    而四子许康轶刚刚长成,十来岁时被封为了翼亲王,等到了及冠再行封王礼。

    不过从小就是个药罐子,据说这几年由于药石所伤,眼睛越发的不好了,视物模糊不清,要戴着西洋进口的水晶镜可怜的半个瞎子。

    想当年景阳皇帝为许康乾遍请名师,文韬武略,许康瀚和许康乾年龄相仿,也跟着一起读书,看起来绝对是亲生的。

    但是到了许康轶这里,则变成了野生的,许康轶自小就被送到了皇长兄泽亲王的府上,算是借住,由同样是孩子、只比他大七八岁的皇兄许康瀚跌跌撞撞的带大的,非召不得进宫。

    后来丧家之子许康瀚去戍守边疆,许康轶没有建王府,一直在泽亲王府借住。皇帝连老师都没给指定,颇有任其胡乱自由生长之势,许康轶的文武师傅还是虞妃的母家给请的。

    不过这等待遇倒是给许康轶淘气了条件,满京城都知道这个闲散皇子不受待见,平时所喜爱从事的是一些飞鹰斗狗、养马、修河、经商的下九流事宜,并且府里经常有江湖上的侠客、商人等人来往,和高朋满座的二皇子毓王府比起来,显得非常不入流。

    加上上朝这半年来,几次非常没有眼色的给眼看着掉脑袋的大臣们求情,群臣有时候都看不下去了,陛下几次都是即将发作,冷冷绷住的状态。

    这个翼王许康轶,没救了,满堂朝臣对这一件事的看法难得的非常统一。

    景阳皇帝凝目端详了一下许康轶,许康轶虽然多病,不过也快到十九岁,即将长成,这个儿子丹凤眼眼角微微挑起,眉长入鬓,身材高挑,长得很像他的母亲虞贵妃,平时比较严肃沉闷,没主动和他这个父皇说过多少话。

    “康轶,父皇听说你有了时间都在和江湖上的侠客、商人来往,可有此事”景阳帝想到宫中案上的奏折。

    “启禀父皇,是的。”许康轶突然被点名问事,稍微有点懵,不过仅略一迟疑,承认的倒是利索。

    “荒唐,贵为皇子,不多学一些匡扶社稷、经世治国的本事,反倒是游手好闲,学一些细枝末技,成何体统”景阳帝听到许康轶连几句解释都没有,眉峰紧皱,心中不禁有些生气。

    朝中位列两班的大臣都捏了一把汗。

    “父皇教训的是,儿臣以后注意了。”许康轶低眉垂眼,说话声音也不大,看着说不出的顺从。

    可能这个儿子就是话少胆子小了些,平时自己对他也是太严肃了些,景阳帝微微出了一口气,道“你年纪也不小,父皇最近给你选了一个府邸,单独为你建翼王府。”

    “谢父皇恩典。”许康轶掀起朝服下摆跪谢皇恩,苍白的脸在朝服映衬下还是没什么血色,也看不出多喜悦,还是四平八稳的样子。

    “起来吧,”景阳皇帝年岁已高,一双略显浑浊的老眼又在儿子身上打量了一会,看着儿子从容镇定,也有点老心甚慰的意思。

    再看许康轶面无血色,眼睛上挂着一副水晶镜,用绢布拴住系在脑后,不禁又有些心软,好好的孩子,这眼睛越来越坏,不会瞎了吧小时候可是眼睛亮着呢。

    景阳皇帝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对这个不受待见的儿子少有的温柔“你身体弱,自己建府了身边人更体己些,及冠封王了就娶亲,这样身边也有人照顾。”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

    “兰大学士的女儿,素有贤名,知书达理,年方十五,也不算辱没了你,如何”

    许康轶突然抬头,正好对上景阳皇帝少有的慈祥目光。

    刚站起来的许康轶又跪下了,谁都不能在他英隽的脸上窥到他要说些什么,他波澜不兴的语气仿佛说的事情与己无关“父皇,儿臣年纪尚小,经年药石不断且有眼疾,不愿意误良家女子。”

    景阳皇帝以为自己听错了,脸色沉了下来,方才的温柔仿佛是错觉,沉声道“为父知道你向来体惜他人,不过你也没什么大毛病,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先齐家再建功立业,夫妻琴瑟相和,对养好身体也是有好处的。”

    许康轶跪的笔直,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了咬嘴唇,道“父皇,而今边境未宁,此时可否容后再议”

    满朝哗然,四殿下这是做什么当庭抗旨吗兰大学士的面子往哪搁

    景阳皇帝的面子终于挂不住了,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许季,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是天理伦常,你切莫耍小孩子脾气,抓紧领旨谢恩。”

    李勉思感觉事情不对,这个四殿下也太轴了,抓紧打圆场,面带笑容向陛下启奏道“陛下,四殿下想是年幼,本就单纯,没有想过男婚女配之事,估计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这更说明四殿下一心读书向学,是皇家之福啊。”

    凌川也看不下去了,作为内阁大学士,在朝十余年,当庭抗旨的还没看到过。再看看位列朝班的兰大学士一阵红一阵白的脸色

    “陛下,”凌川出班打起了圆场,道“翼王殿下估计是对婚配有恐惧,成婚是一年多之后的事,估计那时候四殿下都迫不及待了,哈哈。”

    景阳皇帝蹦的紧紧的脸也放松了一些,小毛孩子,应该也不会这么不识相。

    满朝的气氛终于缓解了一些。

    凌川转向四殿下,向许康轶挤了挤眼睛,轻轻扬了扬下巴,道“殿下还不抓紧谢陛下恩典”

    许康轶想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但是力不从心,他跪的笔挺,长出了一口气,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声音不大却沉稳,满大殿听起来都有回响“父皇,儿臣不愿意娶兰家女子,请父皇收回成命。”

    这回安静的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到了。

    景阳皇帝骤然在皇位上起身,额头上青筋暴跳,头冠上的玉珠帘左右摇晃,伸手指向许康轶,咬牙切齿的问道“为何”

    许康轶仿佛没看到他父皇如同发怒了张牙舞爪的老虎,以及满朝文武倒抽一口冷气的震惊,依然面容冷静,眼神坚持“父皇,儿臣已经有倾心之人,不愿意另娶他人,请父皇,收回成命。”

    说完磕头扣地,不再抬眼看他的父皇。

    景阳帝彻底气疯了,继位二十余载,第一次遇到这么明目张胆的顶撞,众目睽睽之下,顶撞他的还是他不成器的儿子。

    他气急败坏的左右摸索,随手抄起茶杯,运足了力气向许康轶的方向打去,许康轶听到来者不善,也不躲闪,正好打在额头上,茶杯破裂,额头瞬间流血披面而下

    “反了你了真是真是”景阳帝气的浑身哆嗦,有心直接推出去砍了,但是还有那么点理性提醒着这是自己亲生的儿子,声音抖动的喊道“来人那,取廷仗来,着力打五十廷仗”

    当庭被打廷仗的亲王这在本朝真是闻所未闻,满朝文武都惊呆了。

    不过回头想想这大楚一百多年的国史,好像也没有哪个皇子敢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抗旨不遵,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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