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励被谏官们责备多了, 脸皮厚度今非昔比, 他无所谓地掏掏耳朵, 施施然离开了文华殿。
    下午左世爵兴冲冲地跑来找他,原来是顾励要他写的话本子,已经写出了大纲, 并完成了前几话。没想到左世爵居然是个能日更万字的大手,顾励不禁佩服, 拿起话本子翻看,结果看得他嘴歪眼斜,瞳孔地震。
    左世爵把耿崇明描写成了一个大反派。
    会降龙十八掌的那种。
    是说叛军首领耿崇明自郭家后人处盗走降龙十八掌, 在凤翔府作威作福,朝廷下令剿匪, 耿崇明便杀了好些无辜百姓, 前来京城告御状。他表面是告御状, 实际上仍是不忘造反大业,在京城中频频出没于地下活动, 成为丐帮首领,并联系一众反楚势力, 妄图颠覆朝廷。最终,英明神武的陛下在更加英明神武的左将军的帮助下识破了他的诡计,把耿崇明凌迟处死, 至于那部神功盖世的降龙十八掌,则流落民间,不知去向
    看这个结尾设定, 合着左世爵是还打算写续集啊
    顾励批评他“虽然这话本子的确是跌宕起伏,高潮迭起,但你怎么能颠倒黑白,凭空污蔑耿崇明朕要的不是这个,你只需按照耿崇明上京告御状的事实,稍加处理便可。”
    左世爵被他批评,流露出一种颇为遗憾的表情,似乎是觉得顾励不识货似的。
    顾励又说“还有,文中这位英明神武的左将军,不会是你的化身吧”
    左世爵面不改色心不跳,沉默不语,显然是默认了。
    顾励扶额。
    左尚书,你这么自恋真的好吗
    顾励把话本子交还给左尚书,让他回去修改。
    左世爵写到降龙十八掌,顾励便想起陈奉曾向他要求看射雕的结尾来着。他因为陈奉的事情,这几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本来不想去看他,可又想起自己曾下决心要对陈奉好一些,便想着还是把射雕的结尾给他送去吧。
    他就只是送个结尾,很快就回来。
    顾励想是这么想的,于是趁着夜幕降临,翻过了西南角,雇了辆马车往鸣玉坊去。
    上次陈奉派人跟踪他,他就想质问陈奉,这是干嘛呢都已经试探他这么多次了,怎么就还是不信任他呢
    哪知道他下了马车,才刚走在胡同巷子里,就感觉到他又被人跟踪了
    陈奉这小狐狸这还没完没了了
    顾励怒了,大步流星往陈奉家走去。他身后跟踪的人也加快了脚步那几乎不能叫跟踪了,而应该叫尾随
    顾励有些害怕了。他忽然觉得,这人应该不是陈奉派来的。陈奉想知道什么,会直接问他,顶多就是问的方式简单粗暴了些,而不会派人在这种夜晚尾行他。
    他快步跑了起来,这里离陈奉家门已经不远了
    身后的脚步声也想起来了,顾励没有回头,用尽全身力气冲向陈奉家门口。这时候他就悔恨自己疏于锻炼,竟能感觉到他和身后之人的距离在不断地拉进
    下一刻,顾励已冲到陈府门前,用力敲响了大门。
    槐花的香气溢出院墙,大概是跟陈奉在这里待久了,他潜意识里已认定这是陈奉的味道这让他感觉到安全。
    门扉很快开了。
    “有人跟踪我”顾励拔步走进去,然后被开门的人捂住了口鼻。
    他身后尾行之人也跟着走了进来,两人把顾励往柴房里拖去。
    顾励呜咽挣扎,心念电转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尾随他的和陈府的人居然是一伙的陈奉知道这事吗
    尾随他的人掏出一卷麻绳,和另一人一起按住顾励,三下五除二把顾励给绑了起来。顾励看他打的结就知道这人是个行家里手,果然,麻绳捆绑的位置特别寸,捆绑的时候扭着筋,时间久了是会捆出伤来的。
    这人原先想必是个牢里的吏胥。顾励知道这种人,为了勒索钱财,专门在捆绑和行刑时动手脚。如果犯人上道,愿意出些钱,那么就放他一马。要是又犯人太不识相,这一卷麻绳就能把人捆出伤来,没有三个月好不了。
    顾励看向另外一人,这人居然是上次来找他的中年男人。顾励意外又心寒,好歹已经是上茅房时递过纸的交情了,怎么就这么狠心呢
    顾励问道“为什么是陈奉让你绑我的”
    中年男人仔细打量着顾励,忽然说“陈天师说,你是义军安插在京城中的细作。他平素不与人接触,我可不一样,义军中的大部分人我都见过,你这般容貌出众之人,我见过便一定能记住。可是,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
    顾励明白了,这肯定不是陈奉的意思。是陈奉的这名手下人自己起了疑心,所以派人跟踪尾随他。
    顾励哼了一声“陈天师这般聪明绝顶,都不怀疑我,你是觉得你比他还聪明些”
    中年男子面不改色“陈天师被你美貌所迷,已经昏了头了。我不能再让他这样下去,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吾等之大业,不能毁在你这么一个小小卒子手里”
    顾励咳了一声,心说什么鬼,不要把我说的像是迷惑君王的妖女好不好什么美貌老实承认我英俊逼人很难吗
    顾励说“你说义军中大部分人你都见过,那就是还有人没见过了。你没见过我,又有什么奇怪我既然是安插在京城中的线人,那自然是越少人见过便越安全,越不容易暴露”
    中年男人思索了片刻,不得不承认顾励说的有道理,但他岂有这般容易被说服,看着顾励,说“好吧,既然你一口咬定你确实是义军中人,那么你想必也认识些义军中的人。你说出两个名字来,若能对得上,我便信了你。”
    顾励说“耿崇明”
    中年人嗤笑“漫说是咱义军中的人,便是京城的妇孺,也听过他的名字”
    顾励又道“方从鉴”
    中年人微微一顿。
    顾励得意道“这个人,总是咱们义军中的人没错了吧”
    中年人沉默不语,方从鉴的确是义军中的人,他虽然没见过此人,但知道他化名少芳,前来京城潜伏打听消息。只是方从鉴的上线回家种田去了,他也没有办法联络上方从鉴,这颗棋子,便只能任它流落在外了。
    中年男人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
    顾励说“在军中时便认识了你要我说出两个名字,我也说出来了,还不快放了我”
    中年男人淡淡道“就算这样,也不能洗清你的嫌疑你就先在这柴房内待着吧”
    他说罢,手下人走上前来,拿麻核塞进顾励嘴里。两人往柴房外走,刚走到门口,便听见砰地一声,陈奉踹开了门,推开两人,大步走进来。
    顾励一见陈奉,连忙呜呜只叫。陈奉扫了他一眼,看向中年男子,怒道“孙祥涨你昏头了”
    陈奉说罢,便要来解顾励的绳子。中年男子连忙阻拦道“陈天师此人就是您的魔障放了他,后患无穷”
    陈奉冷冷道“什么魔障休要胡言乱语”
    “陈天师,你自己没察觉,我们都看得分明,他待他,总是与别个不同,你看他的眼神,也与看别个不同你今天若不杀了他,迟早毁在他手里”
    陈奉的手指有一瞬间的僵硬,声音听起来倒是与寻常一般“我倒想知道,一个普普通通的顾夷辛,要怎么让我毁在他手里。”
    孙祥涨见他不听劝,捶胸跺足,懊悔道“方才就应该立刻杀了他”
    陈奉对他已生厌恶气恼,对柴门外的手下人道“把孙祥涨带出去”
    他替顾励解开绳子,顾励只觉得浑身酸胀无比,想要取出口中麻核,一瞬间竟抬不起手来。
    陈奉伸出食指中指,探进顾励口中,想替他取出麻核,却夹住了他的舌头。陈奉呼吸一滞,压低声音道“调皮莫要乱动”
    顾励巨冤,明明是陈奉找错了地方,怎么怪起他来了陈奉另一只手捏住顾励的脸颊,再次探入两指,终于把麻核弄了出来。
    麻核粘着一缕银丝,陈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伸出拇指,在顾励嘴唇上抹了一下,那力道放肆,却又带着令人脊背战栗的克制。
    顾励干咳两声,能说话了,责备陈奉“你看看你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
    陈奉声音收得极紧,听着有些低沉,他说“放心吧,以后不会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
    “能站起来吗”陈奉问他。
    顾励嗯了一声,扶着陈奉的手站起来,刚迈出一步,腿一软,又倒在陈奉身上。
    陈奉身子一顿,在他脸上掐了一把,压着声音问“你是故意的吧”
    顾励
    不是,陈奉这啥意思他故意干啥了
    顾励干脆不要他扶,站了片刻,才慢慢走出柴房。
    陈奉带着他走到自己的卧室去,顾励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被孙祥涨绑了”
    “在阁楼上时,看见你来了。”
    原来是这样,还好还好,若是陈奉晚来一步,他就算侥幸保住小命,也要被捆出一身伤来。
    陈奉见他走得这般慢吞吞的,忍不住说“走路累的话,跟奉奉哥哥撒个娇便抱你上去。”
    顾励忍无可忍“什么哥哥你这个臭弟弟”
    陈奉停下脚步,转头盯着他,走近一步。顾励连忙往后一退,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心里直打鼓,陈奉这小狐狸想干嘛总不会想壁咚吧喂陈奉小狐狸,作为一只不同流俗的小狐狸,能不能不要干这么俗气的事
    陈奉靠得极近,近到呼吸可闻就在他以为差点要被陈奉壁咚的时候,陈奉伸出手,在他头顶上比划一下,似笑非笑道“哥哥比我还矮”
    居居然不是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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