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诸神之战的赢家,灾难神耶弥伽。
只可惜,这位赢家此刻也与她一样,渺小到甚至直不起身子,走到神殿外的时候,已经不由得跪在地上爬蹭了。
那日神树审判现场,掌管死亡的神明德西忒夫口中的一番话引起了众神的警觉,在维尔涅斯被驱逐出天国之后,现场的气氛已经十分凝滞。
一场战争几乎一触即发,奥特弩波与耶弥伽一众神明恶意窃取信仰之力,变成了格外强大的存在,其余众神虽然惊怒不已,却也毫无扭转之力。
本想在神树下检举耶弥伽的罪行,可是在维尔涅斯被驱逐后,神树转瞬之间尽数枯黄,再不给出任何回应。
纳罗薇拉见事不妙,选择沉睡不醒,藏身于梦中,躲避这场诸神战争。
战争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惨烈,现如今,天国只剩下耶弥伽还有能力出来么
看来就连他的好兄弟奥特弩波,最后也逃不过一个被压榨的命运。
纳罗薇拉想要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是眼下实在不是个合适的时机。
她只分出了这一刻神放到了耶弥伽身上,下一秒,就被一道致使整个天空一瞬间亮如白昼的闪电惊吓得不知所以。
闪电反射出来的白光在她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上映照了一刻,天空再次归于黑暗。
有闪电预警,纳罗薇拉提心吊胆地等着那声一定会震碎虚空的巨雷,虽有心理准备,但在看到它迎头劈下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无声地尖叫起来。
巨雷似乎无处不在,似乎要劈向天国的每一个角落。
她闭上眼,以为自己会在此陨落,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即刻袭来。
甚至,久久没有袭来。
纳罗薇拉颤抖地掀开眼皮,看到的画面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远处的神树,那十个人围着牵手也抱不住的粗壮树干竟然被巨雷从中劈断
截断面处燃起了熊熊烈火,已经光秃秃的参天枝干不断萎缩,在火焰的炙烤下化成一捧捧炭灰,没有来得及落到地上,就化成无数道黑色的流光消逝。
而这都不是最令纳罗薇拉震撼的,她真正看见的是,神树被劈裂开来的“伤口”,正向外溢出无数浓稠而黑暗的熔浆
肉眼可见的黑气伴生着弥漫开来,那是死亡的味道。
不过这物质没有扩散太久,因为神树直接倒塌于天国的土地上。
伫立了亿万年的神树、被创世神种下的天国的尺度
就这样,倒下了
于是比巨雷更加惊天动地的声响出现了。
神树倒下,整个天国都摇晃起来,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纳罗薇拉扒着神殿的地砖在崩溃中留下了泪水,她的双耳间有鲜红的血液流出。
她好想呐喊,她好想尖叫
她眼睁睁看着对面的神殿,伏在地上的耶弥伽被震荡中倾斜的石柱压在身下。
最后望一眼天国的中央,那里再也没有什么参天巨树,只有一个风雨中伫立的神明,温柔地抱着他的信徒。
他的脚下,黑色熔浆流淌了满地,缠附上了他的脚踝。
神树本来的位置成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雨水不停地灌进去,黑色的诡异黏稠物质已经满溢了出来,只怕不出一会儿,可以席卷这个天国。
那是什么东西
是传说中的深渊吗
纳罗薇拉已经无力去思考。
她眼含泪水呆在原地,却连眼睛都忘了眨。
喉咙里不由自主地泻出几声呜咽,她捂住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传说,亿万年前,创世神疲于管辖天地万物,所以种下一颗树。
神树中结出了果子,每颗果子里诞生一位神明,生来便执掌世间的一方事物。
唯有最后一位神明,他诞生时,天地已经没有了需要管辖的事物。
那位神明,是维尔涅斯。
神树为什么偏爱他
神树为什么不能接受维尔涅斯的信徒
为什么不能容忍女神芙兰伊多对维尔涅斯的爱慕,然后抹杀了女神一如现在抹杀了那名信徒。
纳罗薇拉曾经以为自己已经猜到了真相。
她曾以为真相不过就是是神树无由来地爱慕着那位神明。
曾以为神树是万物尺度,可是万物尺度竟然也消弭于这场不寻常的雷雨中。
天国亿万年来从未下过雨。
第一场雨,因为一名人类之死。
原来,她与真相还有一步之遥。
一切的不寻常汇集在一起,再找不出第二个答案。
凌驾于神树之上的,唯有创世神。
浑浑噩噩的大脑间纷飞起无数杂乱的思绪。
纳罗薇拉恍惚间想起了好友芙兰伊多的预言
“我看到了天国的沦陷,维尔涅斯会打开深渊的大门”
预言中的场面,是现在吧。
天国沦陷,神树之下,藏着深渊。
纳罗薇拉匍匐在地上,心跳快得已经不听使唤。
或许过多的恐惧与惊慌到达一定程度就会表现为冷静。
她竟然再一次支起沉重的头颅,隔着大雨望过去一眼。
她最后看到,神明迈着坦然自若的脚步,一步一步,最终停在了深坑之前。
然后,他抱着死去的信徒,从容地一跃而下。
神,坠入了深渊。
纳罗薇拉的目光渐渐开始涣散。
意识弥留之际,她目睹了深渊里浓稠的物质将神吞没、目睹溢出的熔浆迅速倒流、目睹一只不起眼的夜莺拍打着翅膀从坑洞中飞出来、目睹坑洞的表层附上一层薄膜,就此隐去
任谁也无法得知,那里一秒钟前,还不是一块平地。
恐慌、震撼、惊惧与惶惑一并消散。
纳罗薇拉彻底闭上了双眼。
天国的最后一位神明,至此,也陷入了沉睡。
而雨,似乎停了。
“惊雷劈开神树,神树轰然倒下。
没有一位神明知道,原来他们所惧怕的传说中的深渊,就藏在神树之下。
罪神维尔涅斯打开了深渊的大门,自此堕落。
深渊凝合的最后一刻,一只夜莺冲破熔浆飞了出来,此后几百年的人间诸事,皆由这只深渊之鸟生发。”
黄修奇默看着书上的内容,一目十行,书页翻得飞快,转眼间他就看到了书的四分之一处。
这一段描写太简略了,他根本没看尽兴。
不知道方钺从哪里搞来的书,写得还挺有意思。
他咂咂嘴,意犹未尽地把书放下。
本来说好的十分钟后就叫人,拿起手机一看表,不知不觉间都过去半个小时了
“我去”黄修奇赶紧站起身来,摸一摸桌子上的饭盒,早就冰凉了。
再看一眼方钺头顶上的吊瓶,早就没有什么液体了,甚至开始有血液倒流的趋势了
“啊啊啊我真是个大罪人”
黄修奇赶紧疯狂按铃呼叫护士,同时发现方钺也已经醒了,正在抹眼泪呢
看来是血液倒流给人疼醒了,只是没想到方钺还挺娇气的,输个液应该不至于哭吧
被刀砍的时候不好没哭嘛
而且怎么还哭得这么“梨花带雨”的。
只见方钺一手捧住心口,一只胳膊抬起来蒙在眼睛上,遮盖住了大半张脸。
表情看着倒是挺平静的,但是泪水顺着他的脸把枕头都浸湿了。
“对不起啊哥哥,给您赔罪,您是我哥我看你那个书看入迷了,对不起对不起,我先给你把饭热热去,别哭了哈,你这姿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学西施呢。”
看着护士小姐姐进来了,黄修奇赶紧两手合十小声赔罪。
说实话还挺尴尬的,刚才护士发现方钺那样子,肯定认为是他这个陪护把病人给怎么着了呢
黄修奇飞快地提着饭盒溜出去,万万没想到,病房外站着一个人。
一个英俊又迷之阴郁的人。
周围经过的小护士都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瞟着他。
可是这人不是三十分钟前刚走吗
孟维一怎么又来了
他是住在医院了吗
黄修奇心中疑问三连,他目瞪口呆,正想开口问一声,人已经擦着他的肩膀敲门进去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看看,但是一想护士小姐姐还在里面“坐镇”呢,应该不会出大事,便挠着头继续踏上了寻找微波炉之路。
不知道这个危险的天才小画家到底想干嘛,他得赶紧热完饭回去“保护”方钺。
听到脚步声,护士小姐回头看了一眼,本想教育一下那个毛头小孩,没想到进来的是另一个人。
“他有事吗”
听见对方的问题,护士小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竟然不由自主地有点脸红。
“哎呀,没什么事情,就是针头拔晚了。”
“嗯,谢谢。”孟维一冲着她点点头,走进方钺的床边。
护士小姐揉了揉脸颊,推着小车出去了,临走前补充了一句“休息好了今天晚上就能出院哈”
她心道,不愧是国家级别的学府,学生们的颜值怎么都这么高。
等人走后,孟维一停在了床头的位置,轻轻地拉下方钺的蒙着眼睛的胳膊。
方钺本来是不想给人扯动的,但是他好像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轻飘飘的淡香,是梦中神明衣襟上的味道。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孟维一。
方钺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告诉自己先镇定,努力克制着抽噎,平复着复杂而迷茫的心情。
孟维一就站在他面前,小心地用指尖抹着他眼尾的泪痕。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方钺放任孟维一的过度亲密,根本也生不出抗拒的心来,反而他的情绪有被安抚到。
本来他现在的状态是有些不正常的,几次三番漫长的梦让他有点恍惚,对于现实和梦境的感知都无限弱了下去,精神状态面临崩溃。
他可能得找个时间去看看精神科医生了,或者再次去一趟塔罗馆占卜。
总之,不是他得了精神病在臆想,就是有些超自然的事情在发生。
孟维一的出现对他而言像是一味安抚剂,方钺的心突然地宁静了下去。
他不想思考孟维一是不是危险而可疑的,他也不想管这人为什么来医院探望了他两次。
他现在闻着对方身上的淡香,脑海里有且只有一个荒唐的念头
“我能抱抱你么”
方钺也知道自己这话实在荒谬,但是他就是问出口了。
孟维一用实际行动做出回答,他坐到床边,把方钺搂在了怀里,还轻轻地顺着他的头发。
“疼么”
“疼。”方钺把头埋在对方肩膀上,紧紧地抱着孟维一的腰。
其实他也不知道哪里疼,血液倒流的手不疼,被砍伤的伤口也不疼。
但是他偏想回答“疼”。
他的心中竟然升起许多莫名其妙的委屈。
“没事了。”
孟维一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像是在哄小朋友一样的语气,温柔得能融化一块石头。还用手柔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
方钺知道对方一定也了解第一人类文明神话,理智上明白自己应该趁现在问个清楚。
但是他或许是着迷了,只想默默享受这静谧的一刻,不愿意出声打破。
另一头,黄修奇一路快走。
医院的微波炉放在护士台,他把食物放进去后就站在前面默默等着加热的时间过去,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
一抬头,恰好看见一只小鸟正在“砰砰”地撞着窗户。
倒不是自杀式的撞击,只是用鸟喙点着窗子的玻璃,怪里怪气的。
黄修奇不认识乱七八糟的鸟的种类,他看着那只鸟只觉得长得挺像麻雀的。
脑子一抽,他走过去手贱地拍了拍玻璃,“麻雀”立刻展开着翅膀飞走了。
这时微波炉也“叮”了一声,黄修奇带着热好的食物,往病房返回。
预料到孟维一会在房间里,可是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画面还是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冲击感。
黄修奇
莫非他猜错了这俩人的关系
他以为这是孟维一对方钺单方面的居心叵测,不料竟然是两个人的两情相悦、心意相通
瞧瞧那拥抱的力度,也太紧了吧
这是什么热恋中的小情侣啊
黄修奇心里还在大惊大骇着呢,正好对上孟维一闻声而看过来的眼睛。
那眼神很平淡漠然,明明没什么别的情绪,但是看得他心里竟然抖了一抖,差点没提住饭盒把菜扣到地上。
最终黄修奇还愣是没敢进去。
他提着饭盒拘谨地站在门口,脑中播放起了一首广为人知的bg
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