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圆儿站在床前,看着程奶奶出去,转头盯着合眼不动的孟梨盯一会,又看着程奶奶端着个白瓷碗进屋。
等程奶奶到床边,她往旁边让了让。
程奶奶和近来这些日子一样,坐在床边把糖水一勺一勺硬喂给孟梨。
她对孟离没感情,照顾她都是因为后搭上了祖孙这层关系。
她儿媳顾慧娟把孟离从医院接回来的时候就说了,这孩子活不成了,咽气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哪知道不但没咽气,还诈尸般地从床上下来了。
能活是好事,能活是造化。
程奶奶收回碗勺,多看了孟梨两眼,心想刚才爬起来那一会,别是回光返照就好。
孟梨再次陷入昏迷后,又躺了大半个小时才醒过来。
这回醒来,她没有再紧张失措地翻坐起来照镜子,而是静静呆呆地躺着,慢慢眨巴着眼睛,把自己脑子里凭空多出来的所有记忆都仔仔细细捋了一遍。
她确实穿越了,穿到了1975年的北京,穿到了这个叫“孟离”的假小子身上。
这个孟离与她同岁,今年也是十七岁,读的也是高三,再过一学期即将面临毕业。但这个孟离上学不学习,专干逃学打架出风头那些事。
因为年份特殊,现在整个北京城都很空,大人们忙着闹革命,再大点的孩子都毕了业当兵或者上山下乡插队去了。
留下来的,就是他们这些半大小子。
说起来不夸张,这时候的北京城是属于他们的。
孟离因为没人管又会打架,这两年混成了一方霸主,现在手下小弟无数,是四九城赫赫有名的人物。
和她一样赫赫有名的,还有一个季琛。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季琛自然也就是她的死对头。
孟离是胡同里长大的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季琛则是机关大院里的孩子,本就是天然的死敌。
两边谁也瞧不上谁,谁也不服谁。
孟离这一回会折进医院,并在床上躺了这么长时间,也是因为和季琛那一帮人茬架伤的。
模模糊糊的印象中,季琛自己也伤得不轻。
只不过,把砖头拍到孟离后脑勺上的人不是季琛,相反季琛所受的最重一击,是孟离给的。
经此一回,两人间的仇怨怕是结得根生蒂固了。
至于孟离的家庭,六六年的时候她爸犯错被押,她妈顾慧娟为了和她爸彻底划清界限,在六八年的时候提出离婚,随后很快嫁给了现在的丈夫程春良。
程春良妻子因癌症去世没留下孩子,结婚两年后,程春良和孟离的妈妈顾慧娟生了糖圆儿。现在顾慧娟又怀上了第三胎,约莫是想拼个儿子出来。
自从顾慧娟把孟离带到程家以后,对她基本没有上过心,一直是放养状态。孟离自己也不爱呆在程家,所以便结交了一帮哥们在外面混日子,活得无比逍遥自在。
可这无比逍遥自在的生活放到孟梨头上,就
孟梨扁了扁嘴,有点想哭
没爹疼没娘爱没人管,还要给一帮男生当老大,还有个死对头季琛
这日子可怎么过
糖圆儿收着一条小短腿坐在床沿儿上,用报纸包着一颗烤焦了皮壳透黑的红薯,一边目光动也不动地盯着孟梨,一边放在嘴边啃,啃得满嘴乌漆黑。
她张合着一圈黑的小嘴巴,认认真真地问孟梨,“你在想什么呀”
从再次醒来后她就在眨眼睛发呆,一句话也没说,表情变来变去的,现在都快哭出来了。
孟梨有点回神了,酝酿了一下收住表情。
她现在是一个叱咤四九城的大人物,可不能哭哭啼啼的
表情收住了,她转过头看向糖圆儿,虚声问她“你奶奶呢”
糖圆儿又咬了一口黑红薯,仍旧认真道“她去给你打蛋汤了啊,怕你饿着了。”
孟梨点点头,低声应,“哦,谢谢。”
糖圆儿眨巴眨巴大眼睛,微微睁大,“你还会说谢谢呀”
目光不自觉晃了两下,孟梨想想孟离平时的所作所为。她是基本不来程家,偶尔来也准没好脸,对所有人都不客气,包括她的亲妈顾慧娟。
孟梨抿抿泛白的嘴唇不说话了,怕说多了暴露什么。
她仍还收回思绪忧愁自己的,但已经刻意控制表情了,忧愁着忧愁着,最后就望着房梁自我安慰能活着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
既来之则安之,孟梨不去想那些没用的了。
一阵一阵的饥饿感从胃里席卷上来,她把目光再度转回糖圆儿脸上,酝酿片刻,学着孟离的语气口吻,自以为霸道地开口“喂,小孩儿,把你的红薯给我”
因为身体虚弱,孟梨的声音听起来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霸道,反而还有点软软的。糖圆儿现在一点也不怕她,把红薯往回一收,护在怀里蹭下床,“笃笃笃”跑了。
孟梨“”
记忆中不是挺怕“她”的么
要什么给什么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