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殊儿的尸体是在茶园的最中心位置被发现的。

    当时晨雾尚未散去, 早起采茶的妇人发现茶园里枯萎的茶树又多了好几排茶树。面对这种情况, 所有人都不敢懈怠,毕竟现在正是采茶的时节,如果茶叶减产,直接关系到村子里未来一年的生计。

    她们顺着那些枯黄的树枝一排排数,想清点出来一夜之间究竟死了几棵茶树,谁知道在茶庄的中心位置看见了庄殊儿。

    当时的庄殊儿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双臂伸直,身体僵硬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一个插在田间的稻草人。

    陆知微跟着风眠与阿忧来到茶园时,村民们已经把庄殊儿解了下来,放在了田间的空地上。

    她的阿娘王婶早已经哭晕了过去,母女两个被放在一起。

    阳光下, 庄殊儿的脸上爬满了黑紫色的藤蔓, 她的额头上长出了一根犀角,双目睁圆, 看起来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陆知微缩在阿忧的怀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女孩子,昨天还抱着布包, 像一朵花蕊一样站在贪妄峰上,青春的脸庞上尽是生动的羞涩, 转眼之间却变成了这一副面目可憎的样子。

    白发苍苍的村长挤到了人群前, 对着风眠深深地行礼“君上, 您不是已经加固过封印了吗为何还会有魔气泄露”

    风眠伸出指尖, 在庄殊儿的眉心点了点。

    一缕黑色的浊气从庄殊儿的尸身上缓缓地伸出,飘进了风眠的掌心里。

    风眠握紧拳头,略微施了一个咒法,睁开眼时眼底波涛暗涌“不是魔气外泄致死。”

    村长踟蹰“可是”

    他想说,如果不是魔气外泄,那么庄殊儿的身体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幅可怕的样子明明五年之前,魔眼刚刚降落的时候,村子里头一批人因为扛不住魔气的侵蚀,几乎都是这样可怕的死法

    风眠却摇头“不够。”

    村长不敢多问眼前这一位半句话,虽然村民中有不少拿风眠当做神明的,但是他现在这把年纪了,其实分得清眼前这一位即便是个神明,恐怕也只是个杀神。

    风眠没有解释道的意思,他就只能顺着他的三言两语去揣摩不够的意思,是这么一点魔气根本不会导致庄殊儿暴毙

    可如果不是魔气,那她又怎么会

    “一定是魔兽,一定是”

    “早就说不要收留魔兽了不论出来多少都杀光统统杀光”

    村民中有人躁动叫喊。

    他们中其实有不少人其实已经看不出多少人形的模样了,却从未把自己当成过兽。对于是否收留温顺的魔兽而不是赶尽杀绝,村里这些年来一直争议不休。

    有人认同适当收留当做劳动力和宠物,有人坚决反对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此刻出了人命,自然是激进派占据了上风。

    一片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白色的鸟儿从阿忧的怀里飞出,轻轻地落在了庄殊儿的尸身边。

    “知知”阿忧轻声叫。

    陆知微不太敢靠近那一具可怕的尸身,她在距离尸身一步开外的地方停下脚步,闭上眼睛用力嗅了嗅。

    果然,有一股果酒的味道。

    虽然味道很淡,但是确实存在。

    所以庄殊儿昨天晚上去过酿酒的小力家吗

    茶园里隐隐约约,一直传来啜泣声。

    风眠对这些人间疾苦并没有多大的反应,他甚至不是来查庄殊儿的死因的,他只是来查看茶园里的封印的,封印无碍,他便折道而返。

    他不调查么

    陆知微偷偷地看风眠,风眠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出来。”他淡道。

    山林间响起一阵窸窸窣窣声,一个瘦削的身影从灌木丛里面钻了出来,拦住了半道上。

    那是一个少年,他有着一双漆黑的没有眼白的眼睛,四肢修长,眼角眉梢透着一股邪气。

    宋挚

    陆知微记得这个名字。

    她的身体仍然残留着被钳制着强行灌酒的记忆,紧张地绷直了。

    风眠的余光注意到小白鸟的变化,眼睫微微垂了垂,抬眼时望向少年的眼神里带了一丝微妙的意味。

    “你是谁”风眠轻轻开口。

    “我我叫宋挚。”少年的声音也带着颤意,“我我知道是谁杀了庄殊儿,我可以带你们去”

    风眠看着少年“条件呢”

    “收我当随侍”宋挚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伸出指尖指着阿忧怀里的小白鸟,“我是个人,我有做魔修的潜力,我一定比这只鸟好”

    突然被点名的陆知微“”

    卧槽这个宋挚竟然还是没有放弃

    山林里狂风席卷落叶。

    半大少年站在风里,身体单薄得就像是一个纸人。

    他的脸上渗透出许多汗水,手脚都在哆嗦,唯有那一双眼睛不同。那双眼睛里丝毫无畏惧的颜色,完全没有受到他情绪的影响,仿佛不属于他瑟瑟发抖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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