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水的汉子朝司中地牢方向行去。
    她问“抓到了”
    沙迦道“抓到一个,多亏了贺兰大人出手不过另一个受了重伤,也不知能不能救活。”
    裴敏并没有露出多大的欢喜,只淡淡朝庭院中望了眼,“贺兰慎呢”
    “方才还在这呢”沙迦挠了挠脖子,朝书房方向一指,“好像去那了。”
    这小和尚抓到了细作,多半去写奏折呈报去了。
    净莲司的书房很大,独揽一殿,里头锁着诸多公文案牍。裴敏负手上了石阶,穿过廊下到了正门,房门虚掩着,她便伸出一根手指戳开,迈了进去。
    阴雨天,房中光线晦暗,燃着两盏油灯,立地屏风后一条修长的影子若隐若现。
    裴敏没多想,轻手轻脚过去,从屏风后探出脑袋笑道“你躲这后面做”
    声音戛然而止。
    少年赤着上身,只穿了条干净的亵裤,正弯腰摆出一副穿衣裳的姿势,露出匀称矫健的身体,背部肌肉连着腰线收拢,肌肉清晰,线条完美,当真是条龙精虎猛的好腰
    他没有戴幞头,骤然回头撞见裴敏,眸中有一闪而过的诧异和难堪,配上那剃了发的模样和眼尾的朱砂,更显得圣洁无双。
    “甚”裴敏把落下的一字补全,也不回避,只笑着看他,眼神明媚清澈。
    贺兰慎猛地转过身背对她,抬手一扬,白色的里衣如云散开又落下,轻轻披在他肩头,沙哑道“裴司使还要看到何时”
    语气中是明显的不满,倒有几分少年的青涩反应。
    裴敏双臂环胸,笑道“这么紧张作甚司中最不缺的就是糙老爷们儿,我见惯了男色,还会对一介少年图谋不轨不成”
    说的话还是一样的散漫张扬。
    不稍片刻,贺兰慎换上干爽的衣物,穿戴整齐从屏风后出来,神色已恢复如常,依旧是佛座下清冷自持的金刀武将。
    贺兰慎将换下来的湿衣仔细叠放整齐于一旁,抚平褶皱,方问“何事”
    “师忘情去将军府看过了,裴老将军没有中毒迹象,但的确死于他杀。”裴敏靠在屏风旁道,“他有痼疾,加之风寒,本该要发汗散邪,药汤却被人换成了阴寒凝滞之药,导致血脉阻塞不同,诱发死亡。”
    贺兰慎一顿,沉声问“谁做的”
    裴敏道“府中厨子,在将军府干了七年,却未料是个细作,事发后就窃取朔州边防图逃了。”
    两个时辰后,大明宫紫宸殿。
    “堂堂行军大总管,我大唐的军魂在长安城自己的领地里被暗杀,说出去颜面何在民心何在”天子鲜少动这般大怒,喘气不已,裴敏都怕他憋着。
    虽说天子不喜欢裴行俭执拗的性子,但也不希望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死去,不由涨红了脸直喘气,哆嗦指着殿中垂首躬身的三人道,“不是有固若金汤的南衙禁军守卫么不是有网罗天下情报的净莲司么怎的连这么大一桩阴谋都查不出来”
    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倒映着裴敏的身姿,她抬头直言道“回陛下,长安城混入突厥细作之事,净莲司早在一个月前便有所察觉。只因巡城守卫乃是南衙禁军之责,便与贺兰大人一同呈报给了王将军。”
    说着,她瞥了眼一旁的王信,冷声道“王将军有无处置,臣就不得而知了。”
    “王信”天子哑声低喝,斥责道,“裴敏所言属实”
    “回陛下,臣并未收到净莲司的禀告”王信睁眼说瞎话,摆明了要甩锅给裴敏。
    “王将军,此时不是推卸责任之时,你想清楚了后果再回答。”
    “裴司使这是污蔑我纵容奸细”
    “行了”天子揉了揉眉心,疲惫道,“贺兰,你说。”
    只要贺兰慎咬定裴敏失职,与王信沆瀣一气,今日裴敏难逃其咎。
    她知道,这是个动摇净莲司势力的绝佳借口,不由悄悄瞥向一旁挺拔的戎服小将。
    “回陛下,裴司使所言属实,净莲司的确已将此事上报。”贺兰慎不卑不亢,清冷道,“所发现的奸细伏法六人,活捉一人,另有窃取图纸的厨子在逃,臣等已在想办法追捕。”
    天子这才缓过一口气,负手踱步道“朔州边防,乃是边境命脉,决不能落入敌手”
    正凝重着,轻纱垂帘后,一个威仪的女音传来,四两拨千斤道“陛下,如今再动怒已无济于事,倒不如让他们将功补过,亲自前往朔州追回边防图。”
    透过纱帘,可见发髻高耸的武后有一搭没一搭抚着手中的狸奴“王将军乃禁军统帅,自当要留守京师。追踪之事,就交给贺兰慎和裴敏去做罢,追不回图纸,便让其以死谢罪。”
    那个“死”字落音很轻,却仿若有千钧之重,沉沉压在裴敏肩上。
    她知道武后在暗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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