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慎素来淡泊勤俭, 房中只燃了一盏烛台,并无净莲司中那般灯火通明的盛况。而此时此刻,昏暗的光线映在他幽邃的眼中,有着摄人心魂的缠绵缱绻。
    拔下束发的簪子, 三千青丝垂下,裴敏将斗篷解下一丢, 按着贺兰慎的肩将他轻轻推至榻上坐下,而后欺身跪在榻沿,俯身望着他的眼睛,潋滟的眼波弯成月牙潭, 绕着他而后垂下的发丝道“紧张”
    贺兰慎没有回答,只是伸手将她垂下的发丝撩至耳后, 露出她明艳勾人的脸来,而后虔诚地吻了吻她的眉眼和鼻尖。
    裴敏极轻地笑了声,勾着贺兰慎的蹀躞带, 像个急色的登徒子,一点女儿家的矜持也无。直到被他反手压住,两人间位置顷刻对换,她才露出些许茫然的局促来。
    她一向如此, 善于撩拨别人,却经不起撩拨。
    烛影摇曳, 一室暖香如春。温润的黑色佛珠随着纯白的里衣坠落榻沿,裴敏看到了贺兰慎左胸处暗色的印记。
    是刺青,纹的是一朵两寸长宽的莲花, 就在心口的位置,覆盖住了去年留下的箭伤。
    裴敏咦了声,指尖一点点碾过那朵妖冶而又圣洁的刺青,惊讶道“这东西何时留下的上次见你时都还没有。”
    可上次见他宽衣解带,已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五月,茶楼别后,我便让匠人纹了这个。”说到这,贺兰慎握着她的手盖在心口处,遮住那朵莲花,问道,“难看吗”
    那朵暗青色的莲花在裴敏掌心下温柔绽放,感受着贺兰慎急促有力的心脏鼓动,裴敏诚实道“好看是好看的,只是我不曾想你会这般离经叛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刺青者多为不良人,怎么想都不是一个饱受佛门熏染之人会去做的事。
    “刺的是佛莲”她问。
    未料贺兰慎摇了摇头,俊朗矫健的身上镀着一层温润的金粉,沉吟片刻方垂眸道“我本想刺的是个敏字。”
    “敏”
    “不错,你的名。但转念一想,日后军营生活多有不便,若被人瞧见,再联想起你我的旧情,恐节外生枝惹来麻烦,故而作罢,只刺了一朵莲。”
    顿了顿,他轻而低哑地补充“净莲司的莲。”
    裴敏心中一震,酥酥麻麻的,恍然间明白了一切。
    难怪方才见这朵莲花花瓣舒展,开得过于猖狂恣意,毫无君子之态,原来竟是以净莲司的紫金莲纹为蓝本。净莲司的图腾,便是两手花臂的狄彪也未曾将其纹在身上,贺兰慎却将它纹在心口的位置,纹在象征荣誉的伤疤上
    大概是上次茶楼两人意见相左,起了争执,他思绪难安,便偷偷将她的图腾,纹在了最靠近心脏的地方。那之后的几次同榻,要么和衣而睡,要么天黑无灯,裴敏都不曾发现他身上多出的印记。
    他曾是那般端庄克己的少年,却为了她一次又一次地疯狂。
    裴敏的指尖从他心口的刺青上拂过,缓缓上移,攀住他的脖子下压,两人鼻尖对着鼻尖,炙热的呼吸交缠,眸中燃起烈焰的温度。
    凄寒的夜风叩着门扉,发出呜呜的声响。裴敏的秀发铺了满床,鼻根酸涩,好半晌才压下喉间的哽塞,明媚一笑“阿慎既是将我的图腾纹在了心口上,礼尚往来,你也给我留个烙印罢。”
    她说“在我的身上,里里外外。”
    贺兰慎仿佛听到了理智吧嗒一声断弦的声音。
    “你会后悔吗”贺兰慎拥着她低低地问。
    锦被松软,裴敏强撑着年长者的自尊,大言不惭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问这些若是不会,便躺平让我来。”
    贺兰慎凝望着她,眼中是星火燎原,是波涛暗涌,是此时此夜流转的浩瀚星河。
    很快,裴敏便尝到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代价。
    年轻人缺乏经历,却并不缺乏精力。犹如被禁锢了二十一年的饥饿野兽出笼,毫不留情地将猎物生拆入腹。
    疼是真疼,爱是真爱。
    裴敏累极而眠,感觉自己才刚合眼不久,就隐隐听到了鸡鸣三唱和卯时的钟声。
    裴敏强迫自己从安逸中清醒,朦朦胧胧睁开眼,正巧对上贺兰慎漂亮通透的眼眸,眼尾的一点朱砂痣隐约可现,与他心口处的莲花相得益彰,摄人心魄。
    他的眼睛那般干净,一点疲惫也无,透着深沉的爱意和满足,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问道“可以再留一天么”
    年轻的嗓音,清朗撩人。
    裴敏心弦一动,老树开花,终于能理解为何会有君王举全国之力只为求美人一笑了。
    “我已休息了一天,不能再耽搁正事了。”裴敏想笑得洒脱些,但着实笑不出来,浑身酸痛得像是拆卸重组过一般,扶着腰龇牙咧嘴地坐起,嘶嘶叹道,“何况若再留一日,我非得把小命交代在你手里不可。”
    贺兰慎忙小心翼翼地扶起她,想要替她揉捏,又不知从何下手,皱眉低声道“不舒服么”
    头一遭嘛,一个纸上谈兵,一个年轻气盛,难免会受罪些。
    裴敏看到了贺兰慎眼中的自责和担忧,调笑他破瓜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下,改成故作轻松的一句“还成,缓缓就好。”
    贺兰慎依旧自责,闷声道“若我做得不好,你便告诉我。”
    “你做得很好,再没有更好的了到底年轻些,想我裴敏纵横长安这些年,几时被人这样压制过”裴敏点头赞许,却因牵扯到了酸痛的肌肉而直吸气,艰难拿起散在榻边的衣物,“只是下次注意些,莫留下痕迹,否则本司使无颜见人。”
    贺兰慎耳廓绯红,热度一路从脸上烧到了眼中,晦暗一片。他极轻且哑地“嗯”了声,穿着单薄的里衣坐起,帮着行动不便的裴敏穿戴衣物。
    好在如今是冬日,可用三角巾和貂毛领子遮住脖子,堪堪挽回些许颜面。
    贺兰慎给她备了暖粥和蒸饼,用过朝食,身上才恢复些许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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