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长安局势前所未有的动乱。
    一个月前, 废帝李显欲提拔韦皇后的父亲为豫州刺史,遭拒,李显一怒之下口不择言,竟道“我便是将天下让给韦玄贞, 又有何不可”
    这大概是李显唯一一次抗争,却未曾料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此话传到武后耳中, 武后只是冷冷一笑“我儿既是要将江山拱手相让,我便成全他。”
    未过几日,登基还不到两个月的新君被狠狠地扯下皇位,贬出长安。
    李显被废后, 朝中很是安静了几日,群臣每日看着于龙椅旁听政的武太后, 眼神中皆闪着微微的惧意。好不容易太平了一个月,巴州李贤的死又如风暴袭来,于朝堂上激起千层浪。
    李贤素有贤名, 还是太子时便深得人心,至今为止,仍有不少人认为李贤当年的谋逆之罪乃是他人栽赃嫁祸。如今他猝然被逼自尽,那些同情他的、拥戴他的人皆按捺不住悲愤, 纷纷将矛头指向临朝听政的当朝太后。
    裴敏很头疼,净莲司的本事再大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这小半年来,长安死的人够多了。
    时值倒春寒,这两日冷得出奇, 裴敏将莹白温凉的指尖置于炭盆旁烤着,望着盆中哔剥的火星道“废太子已死的消息别压着了,差人传到扬州去。”
    扬州是英国公李敬业的地盘,他可是废太子李贤的忠实拥趸。这些年来,李敬业偷偷敛财充盈军备,甚至不惜贪墨骗取水利官银,就是为了随时起义迎废太子还朝登基。
    朱雀稍加思索,躬身试探道“裴司使的意思,是想乘机击溃李敬业的军心,好将他的党羽一网打尽,以报当年他与柴骏合谋陷害裴家之仇”
    “不。”裴敏悠悠抬眼,眸中映着窗边三尺冷光,眯眼笑道,“恰恰相反,我要用废太子之死来激起他的愤怒、稳固扬州叛军军心,以便他能尽快举旗谋反。”
    到那时,自有人会成为她的剑,替她将李敬业千刀万剐。
    八年,可以在一个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她习惯以笑脸示人,将疮疤掩藏在华丽的皮囊下,没人知道她常从噩梦中惊醒,脑中尽是阿爷和母亲那死不瞑目的头颅,是兄长裴虔那支离破碎战损的身体,是水牢中日复一日利刃穿骨的疼痛
    裴敏喜欢抱着贺兰慎睡觉,抱着他,梦里就不再冰冷。
    而现在,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还有一事”朱雀接过裴敏递来的地字级令牌,声音放轻了几个度,有些迟疑的样子,“今日未正,趁着太后午睡之时的空隙,新君秘密诏见了贺兰大人。”
    新君指的是新登基的李家八子,废帝李显的同胞弟弟李旦。
    裴敏对这个年轻的傀儡帝王并无太大印象,睫毛一颤,懒散笑道“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新君在宫中惶惶然如惊弓之鸟,想要拉拢朝中青年才俊也合乎常理。”
    “是商议婚事。”朱雀瞄着裴敏的脸色,小声补充道,“新天子恳切地询问贺兰大人有无婚配,闻天子之意,是想要将刘皇后的同胞妹妹许给贺兰大人”
    裴敏嘴角的笑意一顿,随即笑得愈发张扬,连眼睛都弯成了两汪月牙泉,搓着指尖道“新天子竟想抬举小和尚做连襟,好大的手笔”
    “裴司使”
    “我已知晓,你下去忙罢。”裴敏摆摆手,一副全然不在意的样子。
    暮春时节,桃枝败谢,柳色深青。街道上羽林军来来往往肃然吆喝,长刀在阳光下闪着森寒的光,听闻是几名参与废帝的飞骑侍卫酒后议政,后悔当初逼走了李显,致使如今酷吏当政、李氏江山旁落妇人之手
    原本他们只是说几句酒话,却不料隔墙有耳,告密者狂奔进宫禀告武后,酒席未散便有羽林军一冲而入,将那几名飞骑尽数斩杀于酒楼。
    这么一闹,新昌坊血迹斑斑,已被封锁了。裴敏放下帷帽上的轻纱,改道去了旁边的宣平坊。
    正转身,余光隐隐瞥见新昌坊酒肆二楼立着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细白脸皮,一只眼罩着黑色的眼罩,阴沉沉俯瞰下方。
    一阵风吹来,人群攒动,待裴敏仔细去看,楼上那人又不见了。
    她眯了眯眼,正望着空荡的二楼出神,忽见一只手自身后伸出。她惊觉,下意识转身,那手却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咦,贺兰真心”裴敏舒了一口气,望着身上穿着烟青戎服的贺兰慎道,“你如何在这”
    “前方负责查验的羽林军是我曾经的部将,我便顺便来看看。”提及这桩新鲜的酒后失言灭门惨案,贺兰慎眉头轻皱,淡漠的眼中蕴着些许压抑的情绪,定了定神方继而问,“你呢,为何一人来此”
    “出来透透气,朱雀的人在远处跟着我呢,不会有事。”说着,裴敏撩起帷帽上的轻纱,露出潋滟的眉眼来,“我戴着帷帽呢,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只要是裴司使,怎样我都能认出来。”贺兰慎扭过头,轻声道。
    在外人面前,贺兰慎从来不唤她敏儿,克制且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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