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让王止先一步传书回长安, 吩咐朱雀差人分别前去巴蜀与扬州追查军牌背后主使。安排好一切,她与贺兰慎次日押送张鉴启程走水路回长安,剩下的收尾就交给大理寺去跑腿忙碌,暂且不提。
    虽已入秋, 长安的天气依旧闷热难当,厚厚的云层中一轮白日隐约可现, 阴翳笼罩在含凉殿上空,闷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女官摇扇,纱帘鼓动,武后正倚在榻上翻看裴敏呈上来的案宗。她一袭凤袍华贵, 发髻高耸,蝴蝶唇畔两点笑靥娇艳, 却压不住她满身肃穆凌厉的气势。
    裴敏跪在帷幔前,清晰道“禀天后,水部员外郎张鉴以权谋私, 收贿款将修缮河堤所需石料的买卖承包给富商贾氏,被对方暗度陈仓卷走款项而不知,如今已缉捕归案。官银的去向与朝中某位王爷有关,臣已让人着手去查, 最迟九月会有眉目。”
    闻言,武后合拢卷宗, 嘴角的讥诮一闪而过,冷声道“好一个天家无情为成大事,可戮至亲这一点, 我的儿子们倒学了个十成十。”
    裴敏低眉垂首,识趣的没有接话。
    “张鉴此人庸碌贪财,就不必留在长安了,革职杖三十,流放三千里。”武后将卷宗搁在案几上,沉思片刻,示意身侧立侍的上官氏道,“此行敏儿辛苦了,明日中秋,便赐瓜果一石,新进大蟹两筐,银百两,回去好生歇息几日。”
    裴敏忙笑着行礼“谢天后”
    听到有赏赐,她眼睛都亮了几分,毫不掩饰自己无伤大雅的敛财心性。武后笑着看她,道“下去罢。”
    待裴敏告退离去,武后嘴角扬起的浅笑渐渐消弭淡去,眸色如刀刃清冷,对着屏风后某处道“如何”
    屏风后一道人影缓步转出。阴影在他身上一寸寸退去,露出来俊臣那张白皙俊秀的阴森笑脸。
    “回禀天后,依小人拙见,裴司使对天后的一片忠心,自然是无可挑剔的,只是”他捏着下巴,微妙地顿了顿,方继续说道,“只是,近来似乎与那位贺兰大人关系颇为亲近呢。”
    轰隆
    忽的雷声如滚滚车轮碾过苍穹,乌云翻滚,疾风卷地驱散宫城外的闷热。
    裴敏在建福门前的夹道上等了会儿,忽闻身后一声清朗的男音传来“裴司使。”
    光是听到这熟悉的嗓音,裴敏的嘴角已扬起笑意,回首一看,果然是一身戎服按刀出宫来的贺兰慎。
    “我们一同入宫,各见其主,出宫时不见你在门外等候,我就想你定是还在天子那儿呆着。”裴敏笑着,与贺兰慎并肩朝永昌坊的方向行去,“果不其然,你这不就来了。”
    风呼呼吹过耳畔,撩起衣袍窸窣,贺兰慎步履沉稳,眼中有内敛浅淡的笑意划过,低声道“若我先行走了呢”
    “你不会。以你的性子,先忙完出宫的话,必定是要等我的。”裴敏笑着摆手,而后话锋一转,缓缓道,“张鉴大概要死了。死了也罢,他触了天后霉头,活着只会更痛苦。”
    贺兰慎眉头轻蹙,问“此话怎讲”
    裴敏解释道“天后罚张鉴杖三十,流放三千里,至于流放何处,却并未提及。我猜,她是想让张鉴死在路上我就说嘛,天后是很记仇的。”
    两人并排走着,肩与肩之间相隔两尺,仿佛只是普通同僚间的闲话同行,可两颗年轻的心却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紧密相连,亲密无间。
    行至永兴坊东街的时候,猝然下起瓢泼大雨来。裴敏与贺兰慎皆未带伞,只好就近躲在一家府邸的檐下避雨。
    说来也巧,那府邸正是荒僻了许久的魏征旧宅。
    阶前落叶潇潇,檐上雨点四溅,劈啪作响,裴敏看着满街的商贩匆忙收摊,附庸风雅的文人士子抛却礼教狼狈奔逃,妇人们举着袖子遮面避雨,千姿百态,不亦乐乎。
    “感觉长安许久不曾下过这般迅猛的秋雨了。”裴敏靠在红漆斑驳的魏宅大门上,双手环胸看着满街奔走避雨的行人,笑道,“风雨一来,管他皇子王孙还是布衣百姓,皆是这般狼狈不堪,低头喏喏,你说好笑不好笑”
    贺兰慎对着魏宅大门叉手一礼,淡然道“天急避雨,叨扰魏公。”
    他弯腰的时候,肩背线条极为漂亮,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豹。
    裴敏忍不住伸指勾了勾他那条工整的蹀躞带,“整这些虚礼作甚魏公生前虽然小气,但总不至于小气到连个屋檐都不肯借。快站过来些,别淋湿了”
    话音刚落,一阵歪风袭来,吹得大雨飘入檐下,噼里啪啦淋了裴敏一声。
    裴敏怔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气极反笑道“我不过说他小气,这魏老头子就淋了我一身雨,真是为老不尊”
    “风大雨急,与魏公无关,裴司使慎言。”话虽如此,贺兰慎却移步挡在裴敏身前,替她遮去全部风雨。
    街道空了,青砖路上泡着两根糖葫芦,一方手帕,不知是谁仓皇奔跑间遗落。魏宅檐下的两人面对面站着,耳畔唯雨水喧嚣淅沥,长安的青砖黛瓦笼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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