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向海间的表现,并非意料中的激动。

    他缠满纱布的双臂连动都不动,耷拉着已然衰老出现斑痕的眼皮,云淡风轻问道“我要怎么信你”

    “我拿自己做了个实验。”

    佑一君抬手,将简陋绑在自己额前的绷带解下,似白玉无瑕的肌肤上,并没有所谓笼中鸟的印记。

    反而白得晃眼。

    “您也知道我活不了多久,用这件事骗您可没什么好处。”

    他诚恳道,“聪明人都知道不该把这东西拿出来,可我还是把它送给您,至于如何处置,全凭您的心意了。”

    青年的俊美如铸的容貌为他的真诚增添几分色彩,黯淡白眼里隐匿着无数忧绪怅然。

    日向海间看在眼底,也不意欲再逼问他们家族的金丝雀究竟出于什么动机,才要把困住分家上百年的咒术钻研开来。

    佑一没几天好活,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解咒,难不成还是为了他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仅仅有过一两月相处时间的老头子

    若说真是这样,那便是个十足的笑话了。

    自己不能出卖这个孩子。

    他并非为了向来看惯的阴谋诡计,而只是为了他的弟弟罢了。

    日向一族的天才,宗家家主的亲外甥。

    如果没有笼中鸟的束缚,他的未来绝不是现在日向的族人可以比拟的。

    日向海间复杂地扫了一眼他面前正襟危坐的青年,忽而叹了一声。

    “笼中鸟即便我憎恨它,但不可否认,它的利大于弊。日向一族能有今日的繁荣,而不是在忍族混战的年代里时时刻刻提心吊胆,都是它的功劳,至少我们不用忧虑会被挖眼睛,白眼的开眼率比宇智波高多了。”

    “您说的不错,笼中鸟对弱者而言,确实是一道不可或缺的保障。”

    日向佑一道,“但为什么会有宗分两家之别,为什么同样弱小的宗家不需要刻下笼中鸟,同样强大的分家却要在咒术的奴役下做牛做马呢”

    “我只不过是为这个日趋腐朽的制度多添一个选择罢了,既然是保护而流传下来的术式,还要做双重标准,不准有人抗拒,那才是不可理喻呀。”

    他的话语说到最后,语气渐渐活泼起来,染上些许笑意。

    很不应该,但佑一确实这么做了。

    在来交付卷轴之前,是他钻牛角,把当时看着弟弟君的狂喜当做了自己的喜悦。

    现在看来,多半还是在潜意识里期待对方之后会面临由宗家施与的悲惨经历吧。

    太坏了。

    他心里自我谴责,面上依旧神色不改“若是您还断定不行,那我把卷轴带回去销毁好了。”

    日向中有影响力又不笨,还一心一意憎恶笼中鸟和宗家的人,除了日向海间,佑一还真想不出有谁。

    这条路走不通,那换个下作点的手段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不急。”

    老人制止了佑一的动作,他原先紧绷的表情慢慢松懈下来。

    一旦到他这个岁数,平日撑着威严姿态倒还看得过去,现在只不过稍一放松,脸上疲态与衰老竟已是一览无余。

    “像我这样形如槁木的老头,偶尔也想抛开家族大义,干点年轻时不敢干的坏事。把东西留下吧,你可以走了。”

    日向海间本是不愿蹚这趟浑水,可一注意到佑一眼底不明朗的灰黑,他终究还是想起了本该承欢膝下,死在宗家索要“交代”里的孙子。

    身上系满沉重枷锁的日向佑一为了他的弟弟,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这个自诩聪明的家伙,竟然会在那时选择逃避。

    现在看来,之后儿子和儿媳都为宗家而死,恐怕就是他的报应吧。

    他如今只想凭自己意愿来赎罪,说是宣泄恨意也好,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也罢。

    “我会如你所愿的,佑一。”

    日向海间站起身,难得起了心思,他将青年送至和室屋外,“族地来了个客人,回去时避着点,日足那小子计划要对付他了。”

    佑一随口接上,问了句“是白发蓝眼的客人吗”

    “看来你已经遇到过了。那个客人厉害是厉害,也好糊弄,可惜却想着毁灭地球,着实可笑怎么停下来了”

    “毁灭地球”佑一惊奇地念出声来,他稍稍瞪大眼眸,流露出几分不可思议。

    前方便是屋外的大门,日向海间脚步顿住,淡淡地开口“这些你都不用管,只不过是无知小儿的逗人言论罢了,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没事少来这边。”

    日向佑一朝他折返的苍老背影鞠了一躬,嘴角上扬,噙满的愉悦终于撕破伪装。

    他认认真真地道别“撒由那拉。”

    永别了,可怜又不无辜的殉道者。

    将孙儿充作挡箭牌,却又不能心安理得,以至于日日憎恨宗家的第一号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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