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若有朝一日,她当真寻得亲弟。那圆润的杏眼,定会再次愉悦地笑弯成一条弧,定比之那夜辰南王府的月光更加皎洁澄澈,只可惜
只可惜,他应当终此一生都未能得见了。
江边客在狱卒的牵制之下,开始往地牢深渊走去。
四面的昏黑,快将江边客整个人遮掩在夜里,直至消失不见。
这时,谢翊却蓦地喊住了他,语气肃然“江边客,你是个忠臣。”
江边客嘴角飘出一抹笑,未回头,只是将双手高举过头顶,对着空气潇洒抱拳“谢辰南王世子殿下夸奖。”
谢翊目光遥遥,像是穿透了江边客的背影,在看旁的事物。
谢翊说“这场夺嫡之战,你没输,输得是这世道。”
“殿下何意”
“如此世道之下,忠臣只能亡。”谢翊语气慨然,掷地有声。
江边客不解,本能地还想追问。
谢翊却不再多言,行至监狱的岔路口,朝那光明的一处走去。
临消失的那一刻,谢翊沉声,同江边客道
“江边客,若有重来一世,切忌别再跟着七皇子了。若你愿意,我谢翊麾下定愿为你这员猛将时刻留着位置。”
自大牢中走出,光线如昼夜般更迭。
谢翊甫一抬眼,便见牢门口的松柏之下,正站着一个纤瘦人影。
闻月折了一根松枝,在那儿一根一根地拨着叶,脚跟前已垒了青青翠翠一片,显已候着他许久了。
男子宽大的氅,在谢翊身上将将及踝。
可到了闻月那儿,已长长及地。
因不合身,她无意的动作之下,那大氅已松松垮垮地落了半边,她却仍醉心于撇着松柏叶,根本未曾察觉。
谢翊走过去,替她将落了一半肩的氅收回原位,笑靥温柔“在等我”
她昂首,说“是。”
她向来视他如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今日难得等他,必然是有话要问。
可谢翊一点都不急着追问,反倒幽幽上下打量着她,啧啧道“从前倒没觉着,如今一瞧,这国师服委实素白了些,不称你。改日我定要向陛下进言,将国师服该制成大红之色,那颜色更称你。”
“为何”闻月不解。
谢翊将唇压到她耳旁,笑意狡黠
“那样,我便能在朝堂上,日日见我谢翊的新娘子。”
得闻此言,闻月没忍住,狠狠剜了他一眼“谢翊我看你是疯了不成”
他却神神秘秘地笑,“自那日我抱你出皇宫,这上京城中,谁人不知,你是我谢翊的意中人。连晔帝都尚不拦着,你以为谁人能奈我何”
他自来擅长拿捏她。
闻月虽气极,却根本无计可施。
他说得对,晔帝虽赏识闻月,可对他而言闻月也不过是个随时可被替代的国师。若能以闻月笼络谢翊的忠心,未尝不是一桩好生意。
朝堂之上,波云诡谲。
闻月很清楚,她由始至终,仅是一枚棋。
谢翊含着笑,往前走。
闻月见状,小跑着跟上去。
“谢翊,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
他故意慢了步子,等她赶上来,与他并肩。
开口之前,闻月特意环顾四周,确认周遭无人之后,方才一把拉住了谢翊的袖口,喊他停住。她轻声附在他耳边,好奇道“逼七皇子谋反这一计,你到底是自何时起开始布局的”
“阿月,你应该猜到了。”他幽幽道。
“今世重生之后”闻月蹙眉。
“正是。”
谢翊回应得堂堂正正,闻月并不怀疑此中虚假。
她眯眼打量他,“难道七皇子与你前世之死有关”
“有关,亦无关。”谢翊沉声道“他虽非前世杀我之人,可今世,他必须亡。”
“为何”
谢翊不答,只是浅浅朝闻月笑了,说“这是秘密。”
谢翊既不愿提,闻月便也没办法撬开谢翊的嘴。
毕竟,七皇子一死对闻月有利无弊。
借着七皇子谋反、她忠心护主一事,已在晔帝心中忠臣名单中落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从此往后,得晔帝青睐,虽不敢说性命无忧,但总算离她见到二十岁的太阳又近了一步。
谢翊抬脚,又欲往前行。
只不过这一回,他故意将步子放慢了许多,等她与他并肩。
此刻,她细长的眉紧蹙着,不难看出藏了许多好奇的要问。
果不其然,须臾之后,她已忍不住开口“对了,我还有一问。”
“说吧。”
“殷灵子到底是何时站在你这边的”闻月目光如炬,死死盯着谢翊,企图从他的神情变化中,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可惜,谢翊神色之中,却是意外的平静无波。
他弯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你是在意她还是在意我”
两人皆拥有两世记忆,谁都不曾忘记,殷灵子前世亦为谢翊后院中姑娘中的一位。只是此刻,谢翊这别有深意的笑,显然是有意将闻月往别的路上领,叫她不由面上通红。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急忙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我不是介意她前世身份,亦非嫉妒她,我只是”
她话音未落,已被谢翊猝然打断。
他好整以暇地抱着肩,饶有兴致地打量她“阿月,你可是越说越乱了。”
他显然是挖好了坑,故意给她跳得。
闻月气得嘟唇“谢翊,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你猜得对。”
他半弯下腰,甫一低头,唇已凑到了她的耳边。
彼时,他离她不过毫厘之遥,由于距离过近,甚至他每次呼吸吐纳,都近乎喷吐在她脖颈里,痒痒的,柔柔的,像是有双手在轻抚着脖颈。
谢翊的语气中,带着点挑衅,还带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说“阿月,我想日日这般欺负你,最好叫你欺负得说不出话来。”
活了两世,闻月虽长着张干净皮囊,可却压根不是什么未经人事的少女。
谢翊如此意味深长的话,闻月哪会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前世里,谢翊就爱在大庭广众之下,同她讲一些不害臊的话。到她面颊通红,烫得快滴出水来时,他便会低头往她滚烫的脸颊上亲一口,笑着罢休。
如此情形,闻月近乎猜得出,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只可惜这一世,闻月长进了,她再不是王府之中那个伏低做小的中姑娘。
趁他的唇贴上之际,闻月飞快将手贴上脸蛋。
果不其然,谢翊的唇只将将附上了她细嫩的手背。
可即便如此,他唇上热烫的温度,却像是会传染似的。
即便隔着一层手掌,却也叫闻月两颊飞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