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予“你儿子有出息,上海房子可贵了。”全国人民都知道,而且,不是单纯有钱就能买。
    陈大哥立刻哈哈起来“是吗哎呀你看这离的还挺远,我和他妈去看他也不方便。”
    “现在高铁很方便,随时可以去的。”
    “也对啊哈哈哈哈哎呀那小子就是不让人省心。”
    卫予不是那种长袖善舞之人,却跟大部分人处的不错,就说味卤开业这段时间,左邻右舍的老板当然除去周福来手里的,包括一些常来的顾客,都处的很不错,时常聊上几句。
    前几天爸妈执意来瞧瞧他的生活环境,走的时候十分欣慰,叮嘱儿子跟人好好相处。
    他自己也觉得挺神奇。
    房子在一层,陈大哥说当年本来是买给他们夫妻俩的,免得老了上楼麻烦,后来儿子不回来,他们索性装修了格局更好的五楼房子住,这一间就空了下来。
    卫予看中这个大部分原因也是这个,一楼,运送东西进出很方便。
    房子没什么好介绍,除去公摊也有个六十平左右,毛坯,空空如也,反而符合卫予的要求。
    “你烧东西没问题,该办的证、制备的消防什么的可不能马虎。”
    “知道,都会准备好的。”
    陈大哥本也没指望靠这房子赚多少钱,有人住着,房子反而容易保存,加上进来时聊的开心,他很痛快的给了个低价,不收押金,玩笑说他的店就开在商业街,跑不掉。
    签完合同,卫予送了一大包陈大哥平时常买的卤味,又马不停蹄的给廖然打电话。
    他们几个要好的朋友日常都有联系,只是各自有事,见面不频繁。
    “你要搬到小区去住”廖然拿着手机从办公室出来,“怎么,店里不舒服”
    卫予把计划大致说了,住店里也没有不方便,但他以后晚上要在新租的房子里烧制卤味,上火的东西,必须有人看着。
    厨房客厅无所谓他也不真住,卧室太粗陋,他想着至少贴个墙纸,打扫一下才好入住,廖然上次介绍的朋友就是从事这一行。
    廖然听完就笑开了“你不错啊,这么快就扩大规模了。”
    “笑话我,这才哪到哪”卫予望着玻璃门外来去匆匆的行人,“只是有个机遇。”
    “我帮你联系好了通知你,哪天搬家记得说一声,我们帮忙去。”
    他这些朋友,从来都是默默帮忙,尤其廖然,高中到现在。
    上一世父亲手术急需用钱,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帮了他很多很多。
    廖然“怎么了”
    卫予挤了挤发散的鼻子,闷声道“没什么,有事联系我。”
    “好,挂了。”
    最好的亲情和友情,他都拥有。
    相比许多人,他已经足够幸运和幸福。
    再过两天,就要正式开始给舒晨家的公司食品,卫予不免紧张,将需要烧制的东西清单检查一遍又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搬家时廖然见他又要顾店又要画图,晚上关门后洗菜烧菜,不到一两点摸不到床沿,虽然看着劲头很足,但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就提议卫予找个人看店,兼职也行,多留些时间休息。
    卫予对此有认真考虑,他年轻身体好,暂时是不碍什么,可怕日子久了会出问题,病倒就麻烦了,爸妈、店都没人照顾。
    更为重要的是,近来手头略有结余,据估算,和舒晨那边合作一个月的话,手头资金足以支撑他再多开起一家店。
    他就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乏术,是该考虑起来了。
    脚不沾地的忙碌,连睡觉都成了一种奢侈。
    周日下午,卫予和他妈通过电话沟通底料的事,现在底料由他自己来配,没出过问题,但他不放心,非要他妈确定过。
    聊完正事,卫予问“你和爸这几天还好吗”
    他通常两天会回家一趟,看看爸妈就赶回店里,这两天搬家,已经有三天没回去。
    他妈却没说话。
    卫予一愣,立刻慌了“妈”
    他妈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难道是他爸身体出现不对劲了吗
    可他分明记得上一世,距离他爸复发还有几个月,而且医生也说,跟他爸手术养病心情郁结有关,这一世他特意关注了,前几天见面面色红润,分明越来越好。
    他妈迟疑着“儿子,你爸爸他”
    卫予的心吊在嗓子眼。
    “你爸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总是出门去,回来心情很好。”
    卫予没明白过来,只知道不是他爸身体抱恙,心先放下去一半“去哪”
    “就是不知道。”他妈的声音满是失落,“我问他,他说去下棋,可我那天下楼买酱油路过公园,他根本不在公园,我问了隔壁老刘,说你爸没去过。”
    确实挺奇怪的,他爸妈相濡以沫几十年,彼此坦诚是基础,就他所知,从来没有因为隐瞒对方什么而起矛盾。
    不过“你问爸了吗”
    “还没有。”顿了顿,声音都带了点哭意,“你说,你爸爸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瞒着我,不想我知道。”
    卫予终于听懂他妈的意思了。
    “”
    “儿子,妈知道不该跟你说这些,可是你爸他”
    卫予深吸口气“妈,最近您在看什么电视剧”
    他妈不意儿子会忽然转换话题“啊那个什么离婚的女人,怎么了”
    了然的点头“没什么妈,今天晚上我回来看你们,大概八点,晚上回来再说,您别瞎担心,我担保没事。”
    “可是”
    “妈您放心,儿子和您站在一起。”
    他妈这才收起哭腔,叮嘱几句挂了电话。
    这事哪有多复杂,当天晚上卫予赶回家,当着父母的面,将他妈的疑问提了出来。
    他爸直愣愣的像是听到了惊世奇闻“啥我能干啥”
    卫予忍笑“那您这几天神神秘秘的是做什么妈都不知道您的行踪,会担心。”
    说到这他爸忽然轻轻咳嗽,摸了摸耳朵,别开视线看别处,细看,脸还有点红。
    他妈立刻递给儿子一个“我怎么说来着”的眼神,丈夫这两天真的很不正常啊
    卫予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爸,到底什么情况”
    “那个,其实是这样的。”
    母子两个耳朵竖起老高。
    “你之前不是让我给你朋友雕那个木头吗,前几天太阳好,我带工具到公园晒太阳顺便雕,有个老哥看到,问我东西卖不卖,还夸我做的好,想花钱跟我买。”
    哈
    卫予妈惊呆了,卫予也惊呆了。
    卫予妈这几天脑补的n出抛妻弃子场景蹭的被击碎,她忽然意识到,她脑补的那些,怎么和那部离婚的女人某些情节如此相似呢
    卫予则是另一个维度的震惊。
    他思考了多种可能性,除了敢断言他爸不会做对不起他妈的事,从未往这茬想过。
    见妻子儿子都盯着他,老父亲刷的一下脸红透,说话都不利索“我,我以为他骗人,这两天根据他给的地址找到店里去看了看,真的是开这种店的。”
    卫予由衷的笑“怎么不告诉妈”
    “哎呀我这不是还没卖出去吗而且还想跟儿子你说声,要是你答应了朋友,我当然不能给别人啊。”
    怎么会呢,卫予求之不得“不会耽误,您随意,自己看着决定。”
    这会他爸可来劲了,噼里啪啦将那个店的样子、东西卖的价格、老板给的条件兜了个底掉儿,越说越兴奋,比手画脚的唾沫星子横飞。
    那架势,和卫予记忆里挑着生活重担的年轻父亲,重合了起来。
    他妈早把负面情绪扔到九霄云外,兴奋劲不输老伴儿,边问边埋怨不早点让自己知道云云,卫予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走的时候也没像以往一样非要送他到电梯口。
    近几天连轴转的忙碌辛苦此刻显得无足轻重,肩膀轻飘着,还能再飞几千公里。
    他得到了超出预计的回报,足够支撑他一往无前。
    车子停稳,寿司店老板的语音请求蹦到通话框。
    那姑娘不爱打电话,有事必语音,卫予接通。
    “你店门口有个人。”
    “”多么熟悉的开头。
    卫予开始头疼,别又给他整幺蛾子,他真的倦了,这么多店,怎么就一直逮着他
    女孩语速极快不带停的喷出一串“是你朋友,我见过的,大帅哥,来好一会了,你还是来看看吧,挂了啊。”
    朋友还是大帅哥的朋友。
    大帅哥是个极抽象的形容,具象化的话
    邱行之、秦易、可能还有秦融和他朋友中的几个,都算吧。
    可他们过来,自己不在,怎么不打电话
    快十点了,商业街商家歇了七八,路灯下,一个影子蹲靠在玻璃门前蜷成黑乎乎一团,又小又糊,看不清是谁。
    离近,能看到脑袋和脖子。
    是邱行之。
    卫予的手指机械的蜷了蜷,没再往前,开口问“你在做什么”
    这是废话,无意义的问题,这是他的地方,自然是来找他。
    卫予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曾经,每次见邱行之前,他找好百八十个话题,邱行之想聊什么都成,他都跟的上谈的来,后来发现自己和邱行之共同话题天生就多,无需刻意就能聊上。
    如今再没了那份心,他发现自己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显得正常。
    邱行之动了动,却没抬起头来,反而蜷的更紧,那么高大的身躯,硬生生缩成小小一团,瞧着憋得慌。
    不太对劲。
    向前几步,卫予嗅到淡淡的酒气。
    邱行之酒量不太行,以前常喝多,他送过他好几次,据他自己说,是体质原因。
    喝成这样就算了,连个司机都没有,他是怎么过来的就靠在门口等他来,要是隔壁老板提前走了,没人告诉他,他打算在这里缩到明天早上吗
    深冬的冬天不是闹着玩,何况喝了酒意识模糊。
    思索再三,卫予翻出了秦融手机号,简单把事情一说,秦融当即说马上来接人。
    秦融赶过来至少一个小时,卫予紧了紧衣领,走上前推邱行之“醒醒。”
    邱行之似乎感应到什么,抱着双腿缓缓抬起头,迷离的眼神接触到卫予的脸的瞬间,闪过一丝异样,随即睁大了眼。
    还好,没睡过去,卫予打开门“进去待会,秦融一会来接你。”
    邱行之扶住玻璃墙,恍惚着艰难爬起身,沉默的跟进店里。
    低着头,只能看到头顶和覆下的睫毛。
    卫予这才发现他只穿了一件墨蓝衬衫,外套都没有一件,右手抵着墙慢慢移动,可能是冷,可能是酒精作祟,高大的身躯隐隐发着抖,脚步虚浮不稳,走两步飘一步,就门口到桌子的几米距离,被他走出了攀登黄山的艰难。
    卫予翻了个克制的白眼,拽住邱行之的肩膀将人拖到桌子旁,又打开空调暖气。
    制暖需要一点时间,邱行之斜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阖,盖在脸颊上的黑睫毛渲染出他苍白的脸色,嘴唇略微有些青紫。
    印象里,他第一次见邱行之喝完酒弄成这样。
    卫予又从柜台翻出一条毯子,是他平时在店里偶尔盖腿的,拎起两个角,往邱行之身上罩。
    希望秦融快点来把人带走。
    邱行之用力闭了闭眼,积攒出足够的力气后,迟缓着、无力的睁开了眼。
    正看到卫予收回去的手,他睫毛一颤,激动的开口“卫予。”
    “秦融马上来接你。”
    毯子和空调聚集的暖意瞬间消散,一句话,敲碎好不容易凝出的一点希冀。
    卫予不断看钟,才过去十分钟。
    邱行之僵硬的坐直,毯子顺势滑落,他接住,往自己身前盖,默默的。
    “热水,你喝点。”
    邱行之应言接过,卫予给他的是玻璃杯,薄薄的杯壁抵挡不住热气袭人,抱住两秒,手心发烫,他松开,又抱紧。
    蒸腾的热气化进空气中,带走热量,一杯热水,很快变凉。
    一冷一热,脑子逐渐清明。
    斟酌再三,他说道“我们有三天没见了。”
    他说的太低,近似呢喃,卫予没听清,在柜台后朝他望了一眼,继续忙碌。
    邱行之侧过身体,抬头就能看到卫予。
    他在柜台后面,左手账本右手计算器,修长的手指跳跃来去,像精灵在舞蹈;头发长了些,下巴上有茬青色,可能最近很忙,没顾上。
    他最近一直很忙,从这个店开始到现在,他不是不知道。
    可他的推拒,并不是因为忙碌。
    大四那年,大家都很忙,卫予也不例外,实习的外企要求极多,他忙的学校都没时间回,要做论文、要答辩,那几个月,他们见面频率大幅下滑。
    可每次见面,他都笑着看自己,问他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很忙。
    自己也会说一说自己近来的行程,进自家公司实习、跟叔叔起争执、和父亲吵架,等等。
    卫予也会说他工作的事,领导很狗,同事很厉害,压力很大,云云。
    最长的一次,他们足有一个月,愣是没碰上面。
    再见,只觉得放松,生疏、冷漠,从来不存在。
    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变成这样的
    他问过,卫予只说忙,他一开始信了。
    心存侥幸忙也好,忙,是客观因素,不是卫予想的。
    他这么蠢,无可救药的程度,早该发现端倪的。
    卫予第n次按亮手机屏幕,过去二十分钟了。
    阴影趋近,裹着淡淡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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