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姿这才像是后知后觉一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抱歉地对曲逸说道“小逸你别往心里去，阿姨总听段章在家里提起你，没忍住就多问了一句。”
曲逸摇了摇头“没关系的阿姨。”
周姿干笑了一下，悄悄扯了扯一旁段承疆的衣服。
段承疆看戏看得正高兴，毕竟他刚刚因为曲逸被段章“教训”了一顿，这下看到自己老婆也和自己沦落到一个地步，段家家庭地位最底层的段承疆由衷地感到了舒爽。
周姿见段承疆没有反应，暗地里对着他的腰就拧了一下，疼得段承疆差点叫出来。但是他的反应那是多少年在商业场上磨练出来的，饶是这样还能维持面色如常。
“既然你妈妈也回来了，那我们就先吃饭吧。”段承疆抬了抬手，如果不是他的眼角有些抽搐，周姿都怀疑自己出差这段时间段承疆是不是失去了痛觉神经了。
“来，曲逸，尝尝你叔叔的手艺。”周姿对曲逸招了招手，笑吟吟地说道。
餐桌上，段章和曲逸坐在一起，周姿和段承疆就坐在他们两人的对面。
周姿“小逸比段章要大一些吧”
曲逸“大几个月。”
周姿“难怪，看着就比段章稳重些。”
曲逸“其实段章也挺好的。”
周姿“小逸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曲逸“我爸爸是大学教授，我妈妈是京剧演员。”
周姿“看你就知道了，你父母肯定都很优秀。”
曲逸“阿姨和叔叔也很优秀。”
周姿“诶，那这么说你会唱京剧吗”
曲逸“会一点，小时候和家里人学过。”
周姿“那太好了，段章小时候跟他爷爷奶奶过，爱听京剧。”
曲逸“他和我说过。”
来自长辈的关爱太过热情，曲逸本来就不擅长应付长辈，这下更是觉得有些别扭。求助地看了一眼正在剥虾的段章。
段章抬头，看着曲逸眼睛里的不知所措，叹了口气，顺手把剥好的虾放进了曲逸的碗里，笑着问道“妈，你收敛一点，查户口呢”
“我这不是”说着说着话音就消失在了段章“温和”的视线里，轻咳了一下，生硬地转了话题，“小舟的书已经签了出版了吧”
“嗯，在交接了，出了一些小问题，不过影响不大。”江婉舟知道周姿这是在找自己打掩护，连忙笑着和她聊起了出版的事情。
至于段章刚刚顺手放的虾
曲逸用筷子戳了戳虾仁，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餐桌上在座的其他人。
“哎，爸，之前周秘书”
“是啊，这次的高定用的红宝石”
“张总他是不是前几天”
“关于封面可能还有在设计一下”
段文和段承疆聊着股市走向和公司运营的事情，周姿和江婉舟在谈最近的工作，总之不知道是没有看到段章有些越界的亲昵举动，还是装作没有看到。不管是因为什么，曲逸都暗自松了口气。
他戳了戳埋头剥虾的段章，小声地说道“你别剥了。”
看着曲逸脸上难得有些紧张的神色，段章突然想摸了摸他的脑袋，告诉他没事。只是刚刚给曲逸剥虾的时候，把手上沾上了虾汁，段章只好作罢。
“没关系，没有人看到。”说着段章抬头警告性地瞪了一眼一脸戏谑的段文，然后轻笑道，“听你的，不剥了。”
说完，把手里的虾又扔进了曲逸的碗里。
曲逸无奈地看了一眼正在擦手指的段章，夹起虾肉吃掉了。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吃虾，但这是段章剥的，总归还是有些不一样。
在段章的警告下，周姿也不敢再继续多问，一顿饭下来除了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外，曲逸觉得其他都还是很不错的。无论是饭菜的口味，还是段家人对他的态度。
亲近但又不会太过分。
“听段章说你文科很好，那有目标专业了吗”午饭快结束的时候，段承疆突然开口问道。
曲逸闻言抬了头，段承疆的严肃像是刻在骨头里似的。曲逸放下了筷子，顺从地回道“还没有具体的想法，目前倾向于法律专业。”
“法律专业，挺不错的方向，好好努力。”段承疆赞赏地看了一眼曲逸，颇为满意地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曲逸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接受家里长辈的审视一样，不过目前看来
曲逸打量了一下除了他和段章以外的其他人的表情。
不过目前看来，好像结果还不错。
“那你和段章好好玩儿，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周姿拿着一张餐巾纸沾了沾嘴角，和段承疆一起离开了餐厅。
段文见状也连忙和江婉舟使了个眼色“老婆，你不是说要我陪你去看裙子吗”
“啊对对，是这样。”江婉舟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有些抱歉地对着段章和曲逸笑了笑，“抱歉抱歉，我和段文就先走了。”
“嫂子再见，段哥再见。”曲逸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餐厅里就只剩下了段章和曲逸两个人，慢悠悠地吃完了饭之后，段章收拾了一下桌子。
“我想去散步。”曲逸靠在餐厅的桌子旁边，揉了揉肚子说道。
段章正在洗手，听他这么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道“好啊。”
“小区里有个湖，我带你去湖边走走吧。”段章用胳膊肘推着曲逸离开了厨房。
虽然入了秋，但是因为没有什么大风，也不算太冷。
段章和曲逸走在人工湖边，两岸种的柳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条，无依无靠地晃动着。人工湖中心的一小丛芦苇也干枯了，水面随着偶尔吹过的微风荡起一片涟漪，一层一层地推向了岸边。
除了他们，岸边还有零星的几个老人，牵着狗拎着鸟交谈着。
深秋的天气是不刺骨的凉，落在露出的皮肤上，就像是入冬前最后的提醒。
“我感觉”曲逸呼出了一口热气，白蒙蒙的在空气里化开了，“你们家的人好像都挺怕你的。”
“嗯”段章没有回答，他看着曲逸露在空中的手。
“不是害怕，我描述不出来，我觉得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曲逸皱了皱眉，侧头看着段章。
段章笑了笑，握住了曲逸的手，果不其然，冷冰冰的。揉了揉曲逸的手背后，段章就抓着他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曲逸挣了挣，挣不开，就随他去了。
“没什么好说的。”段章握着曲逸的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初中的时候，出了点事，不太好，他们觉得是对我疏于照顾了，所以比较愧疚吧。”
“其实我和他们说过了，那和他们没关系，不过他们心里放不下，就这样了。”段章皱了皱鼻子，“不过听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恶霸。”
“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个好人”曲逸嗤笑了一声，反问道。
段章在口袋里捏了捏曲逸的手“报告长官，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你都没有和我说过，”曲逸看着段章的眼睛，“关于你以前的事情。”
段章垂下了眼帘，视线越过了曲逸的肩膀投向了湖面“我只是觉得挺丢人的。”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曲逸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不要我想，我要你自己主动想和我说的时候再说。”他的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但段章能看出来，曲逸是在认真地希望他不要强迫自己。
曲逸这个人很冷，模样冷、声音冷，连关心人的时候也是。
“那我现在就想说。”
可是冷极了，就变暖了。就好像冬天冷到尽头了，春天也就要来了。
曲逸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段章。
段章捋了捋思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来。很多事情封藏的时间太久了，落了灰，模样都看不清了。
他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我上小学的时候，就不受同学的喜欢，算是被孤立过”
那个时候段章还小，有很多事情都有些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因为成绩，也许是因为老师的关注，又也许是因为女孩子都更喜欢他，总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班上的男生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儿。
其实后来想想，哪有什么太多的原因呢小孩子的恶意就是那么的纯粹和直白，它们产生于不经意间的嫉妒，当嫉妒聚成了一团，总有人要成为被宣泄的对象。
关于小学的记忆段章很模糊，上学变成了一件没有乐趣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段家的公司也出现了问题，段承疆和周姿经常不着家，段文又在外地上大学，段章不想他们担心，就只说在学校都很好，老师喜欢他，也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但他不快乐，也感觉不到快乐。上学没有意义，喜欢别人和被人喜欢也没有意义。
一开始的时候，段章还会想要融入，但是他们一边假装接纳着段章，一边又狠狠地嘲笑段章自作多情。久而久之，段章也就不再接近了。
小孩子的话最会伤人，像是一把干净利落的匕首，嘻嘻哈哈地把段章封死在了密闭的空间里。
六岁到十二岁的段章，变得孤僻又冷漠。
段章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讲述着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我那个时候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也很难理解别人的高兴和难过，其实当时挺害怕的，我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比如学校组织一起去电影院，他们都哭了，可是我只觉得莫名其妙，主角死得莫名其妙，大家哭得也莫名其妙。可是所有人都在哭，我觉得我也应该哭，但我憋不出眼泪，就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怪物。”
说到这里段章轻笑了一下，落在曲逸眼里心疼得不得了。
曲逸回握着段章的手，想象着小小的段章坐在电影院里，周围都是哭声，电影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茫然又恐慌。
好可怜。
曲逸想，如果他在电影院里，一定会想要抱一抱他。
“那我也是怪物。”曲逸弯了弯嘴角，“两个怪物在一起，彼此看来就不是怪物了。”
段章看着曲逸，突然觉得曾经压在他心上的事情，原来是那么的渺小和不重要。
幸好他遇到了曲逸，幸好曲逸也喜欢他。
“然后呢”曲逸问道。他知道段章有很多心事。
曲逸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能感觉到，段章的占有欲很强，但是对他的喜欢又太小心翼翼。
极度没有安全感，又极度地渴望着回应。
之前曲逸不明白，现在他明白了，却又觉得自己太无能为力，他希望段章对他的喜欢，是一种快乐而不是不安。
段章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后来，上了初中，我厌学又不合群，然后出现了很多无聊的议论。”
作者有话要说段哥的过去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