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清的。

    除了他这个随从,便只有一个马夫,一个学了点三脚猫功夫的家丁,说是保护郎君安全的,一辆车便能装下。

    司棋不禁嘀咕了几句,林今棠却是听见了,他道“家中不容易,一切从简,也是难免。”

    武安侯家虽是侯府,却十分落败,在京中地位尴尬得很。

    先帝之时,林家还是文臣之家,林老爷子寒窗苦读,晚年得了重用,撑起门楣。

    然而他两个儿子,长子纨绔成性,次子沉迷医术,都不是能继承他的才学的。

    老爷子过世后,长子林晔见家中日子清苦,才终有奋发之心,他虽无文才,却有武略,时值战乱,林晔在军中闯出了一番天地,屡屡立功,官拜将军,当年甚至有“北苏南林”之说,将林晔与当今国丈并提。

    然而还没等林晔封侯拜相,荣誉加身,他便在一场大战中捐躯,在牺牲之前,他曾设计拿到敌军的布防图,并亲手斩下敌将的头颅。

    当今圣人赞其功不可没,颇感惋惜,追封为武安侯。

    只是个虚衔,无俸,不世袭,家中母、妻不封诰命。

    林家唯一的积蓄,便是圣人赐下来的千两白银和这个卖也不能卖、搬也不能搬的侯府大院。

    彼时林晔三个儿子都还小,家中只有妻妾老母,王氏肚子里还怀着个林敏儿,顶着侯府的门楣,还得养着一些充门面的下人,兄弟林闲非但无法帮衬之,还需老夫人接济。

    因此武安侯府一直都过着能省即省的日子,林今棠院子里能配上一个小厮一个婢女,都已是老夫人好面子的缘故了。

    司棋见郎君回应了自己,来劲儿了“可是穷家富路的道理小的是懂的,就是侯府再难,也不能让您这般孤零零的走啊”

    怎么也是个嫡子,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怎么办

    “再说,这宋州也不是您想去的”

    林今棠思绪飘远。

    不是他想去的又如何

    他在这个家什么时候由得了自己过

    今年年初,他那祖母忽而念起宠爱的次子,念他死在老家孤苦伶仃,平日里连个给他上坟扫墓的人也没有。可宋州离京城路途迢迢,来回一趟便要花去一个月,路费昂贵不说,老夫人那身子骨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于是便想到了林今棠,他一个人去,只需要一辆马车,能省一些,而且他作为林闲曾经的嗣子,给自己的养父扫墓再合理不过了。

    司棋见郎君不是很高兴,以为是自己把他说得不舒服了,连忙转移话题,好奇地问道“郎君,二主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林今棠冷淡地敷衍“是个死人。”

    司棋“”

    您这说了跟白说似的。

    倒也不奇怪,郎君要去给养父扫墓,难过还来不及呢,哪里打得起精神应付自己

    可半个月以后,他们安稳抵达宋州,上山以后,司棋便发现似乎是自己想岔了。

    林今棠两手空空地来到林闲的墓前,一言不发地站了一个时辰,甚至不曾跪拜。

    他的眼神冷漠得好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无名碑,司棋只好兢兢业业地替自家郎君烧纸上供,心里默念着“二主人安息千万莫与郎君计较”。

    同时心里又奇怪得很。

    据说郎君三岁便被过继给林闲,十岁时林闲过世,方被侯府接回,司棋也是那时候被派去服侍他的。

    司棋原以为郎君与侯府不亲近,是因为从小不长在侯府的缘故,可如今看来,郎君与养父也并不亲近。

    他的郎君简直如同一个石头,一副冷硬心肠,好似谁也走不进去

    他们总共在宋州只待了两日,便直接回了程。

    本来宋州还有些亲戚应该见见,也被林今棠递了封信敷衍了事。

    只是其中一匹马儿许是一直得不到休息,有些疲惫,半路上便腹泻起来罢了工。

    林今棠自己也不舒服,来时还好好的,走时却又是头晕又是发热,走路都摇摇摆摆。

    司棋不禁想到了鬼神上去,觉得是郎君上坟时心不够诚,叫魂儿缠上了身。

    他们找了个地方安置,马夫照顾病马,家丁在树林里捡来了柴又去打水,司棋则把事先备好的药和铁壶拿出来,生火烧着,打算煮完药就给郎君做点热食。

    林今棠在车厢里昏昏沉沉地躺着,始终处于半梦半醒之间,那梦大多都不好,惊得他一身冷汗未间歇过,他忍不住掀开被子,却又被那一霎的冷意冻醒。

    门帘后面传来轻微的响动,林今棠还没来得及把那些杂乱的思绪压下去,就被一把刀架在了颈侧。

    血腥味涌入了鼻腔。

    他费力地睁开眼,只看到一团黑,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外面的三个人已经死了,但很快他便感觉到这个人身上没有杀意,反而一直在扭头打量整个车厢,外头也传来一点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或许这个人是想趁着车上没人来盗点东西,却没想到林今棠在马车上。

    黑衣人看出这是个病号,声音放缓“你们有几匹马”

    林今棠哑着嗓子,配合地说“两匹。”

    “衣服放在哪儿”

    林今棠伸出手,指了指某个方向。

    那人松开他,去翻了他指的包袱。

    这时黑衣人是侧对着林今棠的,只要他想,哪怕现在在病中施力困难,也有机会反过来制服这个贼。

    然而一个转念,林今棠便放弃了。

    他不确定这个人武艺如何,或许这个机会只是空想,外头的人还活着,说明这个人应该没有杀意,若只是破点财,自己没必要拿命去赌。

    黑衣人很快就扒拉出来一件衣服只一件,多了都不要的,随后撩开帘子利落地断了马身上的绳子,骑上便走。

    外头三人这才被惊动,大呼小叫了一阵。

    司棋掀开帘子时,林今棠手里还摊着被放进来的东西,有些怔愣。

    司棋着急地问“郎君,您没事吧,这是怎么回事啊”

    林今棠回过神来,道“没事,那人路过,买些东西罢了。”

    他说着,将手里的碎金递到了司棋面前“倒是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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