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一回府, 就被下人告知,郡主从宫中回来了。
    而镇国公府的夜晚, 灯火辉煌,却又冷肃的、压抑的。
    仆人将一道道精致的膳食端上桌面, 席上只有三个人,镇国公曲载元, 清湘郡主, 还有曲载元唯一的庶子曲偃。
    三人谨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席上安静的只有碗碟碰撞的声音, 曲载元心里有事,暗暗打量着女儿。
    他刚到不惑之年,面容刚毅,须有胡须, 这么一张正气十足的脸, 在偷偷打量女儿时,莫名就显得有些气短。
    云微正小口用着莲子桂花粥, 动作优雅、姿态娴静, 哪怕是宫里最挑剔的礼仪嬷嬷,恐怕都不能挑出她一丝的差错来。
    也许是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久住在长公主府的女儿了, 曲载元竟觉得她有些陌生。
    其实从几年前,发现云微在他没察觉时病重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女儿。
    她沉静幽丽、温柔娴雅、进退有度,曾被徐太后拿着尺子过一举一动,玉京最高傲的贵女会嫉妒她排斥她, 却不会否认她的优秀出色。那么多年来,她做过最出格的只有两件事。
    一个是七年前她对她乳母做出的事情,一个就是最近她把谢小娘子推入了湖里。
    然而这并不代表曲载元能容许她为所欲为,至少,他就不允许她嫁入东宫。
    曲载元年少卑微,走到现在,最信奉的只有权和名。因此等到中年掌权时,便愈发珍惜手里的权力和名声,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他舍得用权和名来换的,哪怕是唯一的女儿也不可以。
    晋阳长公主曾经当着面杀了他一个怀孕七月的侍妾,他都不曾皱一下眉毛。
    晋阳长公主十分在乎与前夫的孩子,他不曾介意。
    唯一的嫡女一心想要当太子妃,可一旦她的愿望与自己手中的权力发生了矛盾,他也决不允许。
    曲载元怀疑,是否是自己不支持女儿当太子妃的事情,被徐太后或者郭皇后知晓,传到了女儿耳中,所以她这么长时间都住在了宫中。
    但是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都快忘了,上次主动和这个女儿说话是在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还是三个月前
    忽然,一声噼里啪啦地瓷器破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曲载元抬头看去,只见庶子曲偃刚才一不小心将空着的碗碟摔到了地上。
    曲偃刚十岁,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小脸下意识就向曲载元的方向看去,紧张地瘦弱的身体都在发颤。
    曲载元眉骨一抬,直直看向曲偃,嘴角因为庶子的软弱而不悦地绷紧。
    镇国公府的规矩是,这些小郎君们用膳时周身是没有人伺候的,因此现在婢女们没有主人命令,都没有上前收拾打碎了的碗碟。
    曲载元心想,就算胎里不足,好歹也十岁的男孩了,怎么胆子那么小。
    他是手里有不知多少人性命的武将,血气浑厚,平常走在街上,哪怕是个成年男子被他虎目一瞪,都能吓得双腿发软,更何况是曲偃。
    曲偃的表情就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他不知如何想地,俯身就要自己拾起那破碎的碗碟。
    尽管小心掩藏在袖子里,那左手的畸形的第六根手指还是露了出来。瓷器锋锐,一下子划破了曲偃的手指,血染红了白瓷,触目惊心。曲偃紧紧抿着嘴,像是没有感到痛一样。
    曲载元冷眼看着,正准备开口让婢女来收拾,就见到一只雪白的纤纤玉手握住了曲偃的手腕。
    柔软宽大的袖口拂过曲偃的脸侧,带着一阵淡淡幽香,让曲偃怔在原地,抬头望向手的主人。
    明亮的灯光下,少女容颜无暇如玉,从他的角度,能看到蝶翼般的长睫轻颤。
    幽静清丽的眼眸看向他时,温和无澜,却让曲偃微微一窒,像是呼吸重了些,都怕惊扰到她一样。
    少女轻声道“够了,剩下的让下人来做吧。”
    曲偃下巴绷紧,抬头望向曲载元,却见曲载元已经在喝滚白的鱼汤了。
    用完饭后,曲载元让云微跟着他去书房。
    书房里光线明亮,两人对坐在榻上。
    曲载元单刀直入道“我不赞成你嫁入东宫。”
    云微淡淡颔首道“女儿也这么认为。”
    曲载元又道“之前郭家也为他们的长子郭泰求亲,不过我认为郭泰并不是个沉稳的,你怎么看”
    云微摇摇头“女儿无意于他。”
    没有预料到的反抗和争论,曲载元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其实心里装着很多事,比如说太子和皇后的斗争,朝堂几大派系的倾轧,太子妃虽然看起来尊贵,但坐在这个位置上未必能顺心如意,说不定还会给家族带来危难。
    晋阳长公主既然是那样经常插手朝堂的女人,曲载元便从来不觉得云微应该避开这些事情。
    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沟通,那些想法都阻在了喉咙里,却无法转化成语言。
    太久了,真是太久了,他没有跟女儿好好说过话。
    他可以随意训斥打骂曲仰和曲偃,可以和长公主争吵不休一夜,却不知道如何对待女儿,仿佛他一开始就丧失了这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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