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长辈心生烦意。
    眼下也不例外,他耐性十足地扶姚兰去到长椅上看座,掏出一包纸巾叫她擦汗,随后正儿八经地分析起来。
    “这事情怎么说呢,我近日也是除开忙正事,都时刻关注它的。据说啊,砍人的那个家底子蛮丰实的,背景黑白都沾边的那种。不过这只是小道消息,阿姨您先不慌信。现在到底是法治社会,该受的惩罚还是要受的。管他天王老子还是孙行者,犯了错杀了人,搁法槌前头一律乖乖伏法。”容骞然慢条斯理地讲给她听。
    唇角偶尔漾出一枚笑,似浮云,风一紧就散了。
    那模样可讨喜。
    姚兰看他特像广告里当红的奶油小生,抑或晚会报幕的样板青年。
    “就怕呀,人有法子有门路,最后只判个一两年三四万的。那真叫人三伏天寒透心。”
    “不会的阿姨,”容骞然正身凝视她,目中满满诚笃清明,“我们要乐观。嘉嘉是倾向悲观的性子,您得适当地匀和一点,要不然她望着你哭你望着她哭,日子才是真没处过了。”
    说到“哭”字,他还适时曲眉垮脸,扮出愁苦相。
    姚兰即刻被逗笑,连连拍他手背,“你这孩子怎地这样敞亮剔透我太欢喜了。”
    “嗐,您过奖。我爸还嫌我没正形。”
    话音落,姚兰略略梗脖子,细细端详他,“瞧着似乎比本科那会儿养好些了,精神头足得很。你快跟阿姨分享秘诀,如何天天这样忙还能保持好面貌我回头说给嘉嘉,叫她学着做。”
    “其实我没什么秘诀,也不会刻意去讲究什么,不外乎天天锻炼,晨跑半个钟头。外加住在医院旁边,每天上下班省去不少时间,休息得很充足。”
    姚兰细嚼他后半句话,研判他面容言辞里的闪烁,又想到徐嘉当初对室友的讳莫如深,脑筋顿时就跑偏了。
    偏得八丈远。
    眉眼吊梢,她贼兮兮道“你也租房子住的呀”
    容骞然微微愣,颔首“嗯”一声。
    “跟人合租的不”姚兰继续投石问路。
    “是的,”容骞然虽是云里雾里,倒也老实交代,“这不合租,光凭我们每月那么丁点的津贴,怎么担得起。能省则省啊”
    二人各说各地打太极,轻易就误会了。
    加以容骞然见礼讨巧式的话术和神情,总给人一种欲语还休,说三分藏七分的错觉。
    姚兰登时一锤定音,信了她自以为的猫腻。
    徐嘉恢复得还算可观。
    不出半月,下地行走已无需持续搀扶了。天热潮湿,正是感染高发的季节,也不见她伤口有此迹象。
    只一点,心理较生理更加曲折些。
    她依旧时常梦魇。
    最骇人的场景,是面目扭曲的恶罗刹手持斧头骑在她身上,她惊叫动弹不得的瞬间,斧头的寒光就砍下来了。
    陈彻隔三差五地偷偷过来陪床。
    夏夜蝉鸣聒噪,湿云四集。
    某天走廊灯光失常了,一眨一眨地,廊道忽明忽暗,浑似恐怖片营造氛围的惯用伎俩。
    徐嘉骇得够呛,偏陈彻火上浇油地给她讲鬼故事。
    话说一个月黑风高夜,有位小姑娘下自习回家,在单元楼门口接到母亲电话,说要下楼接她上去。小姑娘依言行是,不多时等到妈妈,两人一后一前地拾级而上。
    上着上着来到四楼
    “突地一下”陈彻话锋忽紧,徐嘉险些尖叫出声,跪坐的身躯也急急上前,拱进他怀里。
    他揶揄地笑,卡住她腋下,轻易将她往腿上捞了捞,
    “突地一下,小姑娘的手机响了,还是她母亲的号码,接通后只听对面问,宝贝你下自习了嘛不好意思妈妈今晚下班晚,才到路口,马上回家。”
    “话完,小姑娘垂落手机,惶惶然回头看向楼道下方”
    陈彻蓄势的惊悚效果极对味,徐嘉忙截停他的话,跳脚加告饶地轻喊,“够了够了,不要再往下说了”
    二人一壁得逞坏笑,一壁吓得埋首阖眼半天。
    岂料不多时,徐嘉兜里的电话果真响了。
    她一个激灵自他怀中脱出,脸都煞白了。
    陈彻替她拿手机,笑着低声安慰,“不怕不怕,鬼最怕阳气。我在他不敢出来的。”
    徐嘉剜他一眼,低头瞧见屏幕跳烁着姚兰的号码,缓了几秒,再戚戚然接起。
    “我妈”她用嘴型提醒陈彻。
    后者与她近距离四目相接,有意为之地动腿,导致她随着颤了几下。目光里,姑娘气得眉心都拧成一团了。
    陈彻忍得辛苦如斯,才没叫笑声漏出唇缝。
    他是没叫对面察觉异样,可姚兰一贯山响似的锐利喉音,饶是不开免提,也只字补漏地给他听全了。
    她竟是半玩笑半八卦的口吻,在打趣徐嘉,既然早跟容骞然到了合租的地步,为何还对家里人藏着掖着。
    徐嘉一脸懵,想说什么的时候反射性看向陈彻。
    他几乎同时森然了面容,或者,纯粹是自尊崩塌、倨傲溃散的窝囊感。
    这还不够,姚兰下一秒又接言,用那种极端暧昧、黏腻的语气教诲徐嘉,
    “你不说也没事,左右妈妈中意人家,没什么意见。倒是你们小年轻身强体壮、精力旺盛的,别轻易恁早就煮熟饭了。真要有性事也不是不行,安全措施千万千万做好。”
    “还有啊,你别吃药,让小容戴套。”
    徐嘉听姚兰竹筒倒豆地讲完,中途半点见缝插针的机会也无,想必要疯了。
    “你在说什么啊谁说我跟他一起住了不要瞎猜了,十点半了都,你赶紧睡觉罢”
    话完,她电光石火地撂电话。
    空气有片刻静谧凝滞。
    门外仍是忽闪忽灭的灯光,除开虫鸣和二人和缓的呼吸,声息毫无。
    徐嘉偏头许久,才施施然回过目光,去会陈彻俨然阴鸷的视线。
    “我妈她这人就这样”
    话音未完,只见陈彻锁住她两只手腕,拢到一起像要铐牢的架势,再打牙缝里轧出一句,
    “真他妈的憋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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