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颇微妙。
既非“你还不走吗”,亦非“你什么时候走”,所以它出口就不是赶客而是留客的意思。陈彻会过意,唇角浮起一抹笑,慢慢低身拢她刘海向上,手掌贴她额头不放,
“嘉嘉”
“嗯。”她拨下被沿露出半张脸,视线空落落地投向他。
“我不走,”陈彻话到一半留白几秒,才接言,“但你能匀一半床给我吗”
徐嘉细细思忖貌,片刻后乜眼瞧他,“那你晚上仔细别碰到我背,要不然会疼醒我的。”
“好。”陈彻险些笑出声。她面上较劲的形容,言语里却有淡淡的童真。
是鲜活的,有脾气的她就会鲜活明快起来。
徐嘉慢吞吞挨到另一侧,继而尤为谨慎地揭开被子朝他。陈彻在暗色中打量,这场面她再补个拍床的动作,想必就和网上时兴的那张“来一起睡觉”的表情包,差不离了。
心底好笑不已地,他轻声和衣躺进去,在枕面上支起嶙峋的手腕,问侧躺着望过来的她,“要不要抬抬头,容我的手从你脖子下伸过去”
“为什么要伸”夜色中徐嘉面颊隐隐泛红,耳朵里,残存几秒前因他上来的动作,牵引床脚和地砖摩擦出的嘎吱响音。
讳莫如深的微妙响音。
“我手太长了懂吗,腿也长,没得办法。你得体谅惜当我的啊”说时陈彻手就过来了,也不容她再置喙,和煦地托起她贴枕的左耳,随后将胳膊绕过去。
徐嘉被动难逃地挨紧他,眼睑冲上是他直喇喇的注视,对下又是他微敞的领口。
无处安放。
她干脆曲曲眉说“陈彻你怎么这样暖和啊身上一直热热的,我不想跟你贴太近,好热,会出汗的。”
“我一个年方二八的正常男人,身上不热岂不是死了”陈彻偏不给她遂愿,又将她往怀里带带,“你忍忍罢好吗我在外面站恁久,肯定沾了些地气。空调不开着的吗,一会儿温度就降下来了。”
“但是你身上香香的。”徐嘉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是那种柑橘味的香波气味,他囫囵挨她如此近,浑似她置身烈阳下,柑橘汁里。
陈彻浓似墨晕的双眼凑低了盯她,少顷,闷声笑说“对啊我洗过澡的。你羡慕吗不能冲淋浴的洗澡都没得灵魂。”
他若无其事的口吻,却是不曾提及,究竟洗了几回澡,昨日又遇见了什么糟心事。
“我才不羡慕又不是以后都不能冲淋浴了。”借灯研判他瘦削的轮廓,徐嘉本能冲口而出,“你饿吗”
料准他果真会答“不饿”,她立时面不改心不跳地接言,“但是我好饿,想吃东西。”
“这么晚”陈彻全然不信一向胃浅的她能在三更半夜喊饿。
徐嘉面上淡淡,斩钉截铁地说没错,她好饿,“不过真要叫外卖的话,一份我估计也吃不完,你得帮着消灭一些。”
言尽于此,她的意图他都明了了。
陈彻深深凝视她,再就答非所问道“我不饿,真的不饿。晚上吃了一大碗牛肉面,浇头有三样的那种。所以不需要再吃了。”
徐嘉将信将疑的态度,眼见他瘦得都要嘬腮了,不免心上一恸,夹着鼻音出声,不是问他有无扯谎,而是,“你能不能不要做器械销售了啊回不等式去罢,哪怕给郭一鸣打工也行。”
话音一落,陈彻肉眼可见地静默下去。他稍稍偏头,目光向无边弥散的夜色归拢,颌面微微起伏,里头是牙冠在咬阖。
“说话啊。”徐嘉轻声催促,攥紧他的手摆了摆。
约莫三分钟有余的死寂后,陈彻突地将她的手扯过去,困在掌中。
随后他侧头会上她视线,“你还对我有感觉吗”
徐嘉懵了一霎,难为情地避他直白的问题,垂首喃语,“我只是希望你快乐,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话未完就有人再度拢住她耳朵,顺势迫她仰首。
陈彻极具侵略性的模样,逐格逐寸从夜色中现形。他低一些再低一些,沉声穷问,“你不能回答我的问题吗你对我还有感觉吗”
“我”
徐嘉磨磨叽叽半天,耳根像火舌滚过,正欲下决心开口,陡然被他抢白道“我有。还有,我待在你身边的时候,特快乐。”
她无主孤魂般愣怔数秒,再醒神,掌心落了枚沁凉的异物。
方想低头望向被子里,陈彻挨上来截胡,吻她眉心和双唇,随即哑声说“跑不了,一直都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