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落在张氏身上,她看见张氏的模样,心中便凉了三分。
    瞧儿媳妇那满头的虚汗,她就知道这事不简单。
    张睿被放开了,他喘着粗气,只觉得又活了过来,他匍匐在地,因着一条腿废了,此时跪在地上的姿态也有几分诡异,他说道“那日,的确是我轻薄了汝阳郡主,我罪该万死。”
    他今晚按照姨母的吩咐,去给蒋文喻送银子,到了陋巷,夜黑风高,他才刚与蒋文喻碰头,两个蒙面人便拿着刀子要捅人。
    幸好武安王世子派的下属将人拦住了,前因后果一想,他哪里还能不明白,姨母这是不想留着他,也不想留着蒋文喻了。
    他已经没了别的念想,只想好好活着,可是姨母却连这一点卑微的念想也不允许,张睿心死如灰。
    他抬眼看了一眼张氏,眼底已然含了泪水“姨母,我只是想活着回夷陵,为何您却连侄子卑微的念想都不能容纳我已经替您做了许多事了,我替您买通蒋文喻,叫他坏了汝阳郡主的名声,我中了您的圈套去轻薄郡主,差点将命搭上,即便如此,侄子还是替您瞒着,可是您做了什么”
    张睿的语气激动起来,他的眼底赤红,显然带了怨恨,“您将我利用得彻底,今晚还想派人杀了我”
    这两声质问简直像是惊雷炸破了虚空,张氏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她摇着头,向所有人说“不是我做的我没有,这些都是张睿自己做的”
    然而,下一刻她便安静了。
    她的丈夫,她的婆母,她的妯娌,甚至于她的儿女,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全都目睹了她当初做下的事。
    谢兖瞧着她崩溃的模样,脸上更冷了,他说道“二婶,你说张睿是自己做下这些事的,那就让我们听一听,今晚要杀张睿的杀手是如何说的。”
    张氏脸上只剩下木然,她只是喃喃说道“我不听不听”
    那杀手可不管这女人爱不爱听,交代地利落明白“就是这位夫人给了我们八百两银子,她说若是我们办成了事,还会许给我们更多好处。”
    谢老夫人听到这里,已然不想再多问了,从听闻这事开始的怀疑到愤怒,最后再归于平静,她已经身心俱疲。
    她敲了敲龙头拐杖,颤巍巍地走到张氏面前,只叫道“冤孽啊我当初,怎么就同意殚儿娶了你”
    谢殚被点到名字,不由震了震,他心底虽然对这个妇人已然厌恶,可到底这妇人是替他生了两个孩子,他忍不住开口道“母亲,张氏她只是一时糊涂,您千万别气了。”
    谢老夫人闻言,眼底全是愕然,她头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自己的二儿子,只觉得自己这个儿子陌生到了极点。
    从前,他不过是爱听妇人言,耳根子软了些,而现在,他已经是非不分,被糊住了脑子。
    谢老夫人只觉得心底一片痛楚,自丈夫走后,她自认为将这个家打理的好极了,最起码这几十年来,两房面上都和和气气,对她也是孝顺至极,可今日这事打醒了她。
    和气都是装给她看的。
    谢老夫人的面色苍老了几分,她疲惫地说道“将张氏关到宗祠里去,吃斋念佛,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探望”
    张氏此刻被定了罪,已经什么感觉都没了,她冷冷地瞧着老夫人,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
    直到笑得抬不起头,她才说道“母亲啊,您嫌弃我不够温婉孝顺,可是您怎么不问问自己的儿子他值不值得我温婉孝顺”
    “我十月怀胎生下葳蕤,因为是个女孩儿,我怎么都抬不起头来,我谦卑,我在丈夫面前伏低做小,我以为这样,他就能不嫌弃我,就能够安分待在家里。”
    “可是他没有他养着那个外室,全当作我不知道,您总说,是我胡言乱语,吹枕边风,谢殚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我告诉您,不是的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他胆小,他懦弱,他怕恶名落到他头上,所以无论出了什么事,他都把罪责理所当然地推到我头上他表面上尊重大哥,其实一点儿都不,他嫉妒极了嫉妒到夜晚做梦都”
    话说到这儿,谢殚已然阴了脸色,他一个箭步冲到张氏身边,反手就是一巴掌,他吼道“你给老子闭嘴”
    谢老夫人听了这话,已然站不稳了,她眼底含泪,若不是一旁谢殊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恐怕此刻她也坐落在地上了。
    谢兖面色冰冷,心底却有些后悔。
    早知道张氏如此,他就不该闹到祖母面前。
    谢容淮紧紧拉着大姐姐的手,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直到张氏被人拖了出去,他才恍然醒悟过来,抹着眼泪追了上去,撕心裂肺地喊道“母亲”
    谢娉婷松了手,她怔怔地看着容容跑远,只觉得什么东西落空了。
    她当初不是没想过,让二婶接受惩罚,可她犹豫的是,二妹和容容。
    上辈子的葳蕤,虽然心思敏感,有时爱钻牛角尖,可是她没有坏心思,同她的母亲是不一样的。
    上辈子的容容,即便是被她的冷漠吓到了,也会将心爱的糖葫芦让出来,眨着滴溜溜的眼睛,畏惧她却又想要亲近她,“大姐姐,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一场家宴闹成这个模样,众人心里都不好受。
    谢殚被张氏方才的话说得难免有些心虚,他上前要搀住老太太,却被他大哥拦住了。
    谢殊的脸色算不上好看,他安慰道“母亲这边有我就够了,葳蕤和容容,还要你这个做父亲的照料。”
    谢殚的手落了空,他尴尬着收了回去,只觉得心里阴沉极了。
    谢娉婷只觉得,哪里出了差错,这些事情,上辈子明明都没有发生的,可是这辈子却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她想了想,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上辈子二婶没设计她,大概是因为那时候她已经同殿下退了婚,名声原本就不好,二婶根本没必要再做这些事。
    而今生,因为她重生了,挽回了这场婚约,所以往后的事情都发生了变化,包括事,也包括人。
    谢娉婷怀着复杂的心思出了房门,谢兖紧随其后。
    谢葳蕤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眼底有些阴暗。
    玉团和玉锦早就铺好了床榻,净房里也备了热水,只等着郡主回来梳洗歇息。
    方才经历过一场闹剧,谢娉婷已然觉得十分疲惫,她像往常一样梳洗,然后躺在床榻上,玉锦和玉团将烛台吹灭了,四周一片黑暗。
    谢娉婷眼里含了泪,她忽然想到,上辈子她死了以后,殿下又如何了呢
    她阖上眸子,脑海中混沌起来,朦胧中,有人抚了抚她的面颊,低沉又无奈地唤了一声
    “呦呦。”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好沉重,但是有太子殿下来暖一暖
    狗头保命t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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