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现在赶紧跳车,还有活命的机会。”
    翟似锦发出嗤笑声,“我的生死与你有何干系,或者换句话说,你们背后的雇主很在意我的死活”
    陆三还准备劝她什么来着,听到她这番话,登时闭了嘴。
    翟似锦觉得自己是猜对了。
    眼看山顶就快到了,陆三简直急得想把翟似锦打晕从马车上丢下去,“郡主您行行好,我们的贱命不值钱,您总得顾惜自个儿的命吧”
    翟似锦故意掐着最后的时间,同样的,她也看得出陆三在掐最后的时间,就看谁比谁沉得住气。
    山里的夜风寒凉刺骨,犹如利刀割在她脸上一样,她很想知道,他们的幕后主使到底是谁。
    陆三涌到嘴边的话,差点就要说出来。
    陈熠这时从后方攀上马车,飞奔到翟似锦身侧,手掌扶住她瘦弱的肩,有意遮挡她和陆三之间的视线。
    “我回来了。”
    翟似锦轻嗯了声,偏过头,继续看陆三局促难耐的模样。
    陈熠忍着腰间的刀伤,看的却是马车前方的山顶。
    距离越近,也就看得越清楚,山顶上是道悬崖,马车正在疯狂地朝悬崖上跑。
    他紧了紧手掌,顾不得其他,用力将翟似锦往怀中一带,用自己的身体包裹住她,做她最坚实的壁垒。
    两人从疾驰的马车上摔下去,滚进山道的雪堆里。
    翟似锦眼前的景象忽然大变,她知道是陈熠带她跳了马车,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是陈熠用自己的身体给她做了肉盾,等终于反应过来时,身下的陈熠已经被雪地里的茬石撞得面容扭曲,嘴角溢出的血溅落在她脸上。
    鲜血滚烫,灼得她心头生疼,就跟前世里他落泪那次是一样的。
    他暗地里为她做了太多。
    “陈熠”她声音嘶哑得不像话,两个字,痛及剜肉。
    陈熠双手抱紧她,忽略掉身体翻滚间的疼痛,对她轻轻一笑,将她脑袋按在自己怀里,“郡主别怕,很快就好了。”
    山体是个斜坡,他们缓缓停下来。
    在这之前,翟似锦只来得及看一眼山崖的方向,疯马的嘶鸣声在夜里显得萧瑟,马疯了没有知觉,直直跌落山崖,再也看不见。
    两人撞上雪地里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势头终于停下来。
    陈熠轻阖眸子,吐了口血,继续扶着翟似锦起身,往旁边树林去钻去。
    “要委屈郡主先躲一躲了,那两人确实是冲着我来,叫郡主受了无妄之灾,实在罪过。”陈熠牵着柔若无骨的小手,偏头瞧了一眼她,垂着眸子道“不过我沿途留了标记,太子殿下会派人找过来的。”
    翟似锦除了刚才被颠得难受,只是面色微略苍白,稳定心绪后想起陈熠刚才痛苦的神情,他喜怒从不形于色,定然是伤得极重。
    但他不曾开口提,只一口气牵着她走了老远。
    翟似锦再清楚不过他是什么脾气,这时候问他伤势肯定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心慌意乱问他别的问题,“他们都是什么人”
    陈熠脚步未停,却是偏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他们要的赎金,是我的命。”
    这
    翟似锦愣住。
    陈熠笑了笑,反问道“郡主怕了”
    翟似锦张了张嘴,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摇了摇头,道“没事,我信你。”
    信他能化险为夷,信他能捉出幕后指使者。
    可她这句小小的“信你”,落在陈熠耳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能得到郡主的信任,臣便是死也无憾了。”
    翟似锦注意到,他自称臣的时候,几乎都是有意在哄逗她。
    “刚才那样的情况我们两个差点连命没了,你竟然还有心思开玩笑”翟似锦不知道眼前是哪里,风雪交加冻得她身子打颤,磕磕绊绊地走着,抓着陈熠的手越来越紧,“那你知道你得罪了谁吗他为何要你的命”
    这是件根本经不起推敲的事情。
    “你如果在朝堂上得罪了人,他们直接找你出气就足够了,偏偏今夜选在大相国寺对我动手,想必与内廷无关,也并不顾及我的身份,所以他们不是朝中的人。”
    听着翟似锦的分析,陈熠在路边留下标记,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猜测没有否认。
    以至于翟似锦认为这个思路没有错,继续猜测下去,“那就是你在廷尉署办案时得罪的仇家了”
    陈熠感受着手掌握住的那片柔腻,脚步渐缓下来,对她抿唇摇头,“不会,我从来不会留下漏网之鱼。”
    翟似锦对上他幽深的眸子,轻轻颔首,叹道“也对,你向来心思缜密,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留下隐患。”
    可人无完人,谁都会有失手的一天这话她在喉咙里憋了半晌,到底是没说出来。
    因为今夜绑架她的两个人,明确知道她是郡主,还料定陈熠会来救她。
    关键点就在这里,京城里知道陈熠与她相熟的人,笼统不超过五六个,明确知道陈熠喜欢她的,就剩下赵宜乐。
    但想要陈熠性命的,一个都没有。
    “陈熠,你再好好想想。”她情绪有些激动,急着想帮陈熠找出幕后指使者,“他们一开始抓的就是我,半点不顾及我郡主的身份,朝中怕是根本没有这号人,你再好好想想,你还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她自认为人为善,除了翟家和李家之外,她再也没跟任何人结过仇。而旁人见了她总要恭敬行礼叫声郡主,绝没有胆量敢冒着被长宁帝抄家灭门的风险来绑架她。
    追其根底,问题还是出在陈熠身上。
    陈熠久久站立在他眼前,什么都没说。
    “你”
    翟似锦还要问,他这回出声打断了她,“前边有个山洞,夜里林中蛇虫多,今夜看样子还要下大雪,我们先去山洞里避避吧。”
    翟似锦冻僵的手指头微微动了动,赶紧点了点头。
    两人进入山洞,升了火堆,热浪扑面而来,翟似锦赶紧坐下来暖和暖和,僵硬的手指也渐渐缓和过来。
    陈熠坐在她对面,微弱的火光映着他狭长的剑眸,眸底沁着丝丝缕缕的笑意,伸手脱下大氅披在她肩上。
    “怎么不早说,冻坏了吧”
    翟似锦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却是大氅脱下来还给他,“烤着火呢,我不冷,倒是你受了重伤,别再受寒了。”
    “小伤而已,不碍事。”陈熠摇头,“你是郡主我是臣,你若有需要尽管开口跟我说,有时我猜不到你的心思,你得告诉我,不然我可能领悟不到你的意思。”
    翟似锦坐的位置有些背风,面前烤着火暖融融的,后背却是冷风直吹,又是冷又是热,她说话不由局促了几分,“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熠望着她蹙眉的模样,笑着宽慰道“臣想说,郡主心思藏得深,叫臣真是难猜,起来咱们换一个位置吧。”
    翟似锦稍一思忖,“”
    陈熠已起身走过去,伸手扶起她双臂,沉缓而郑重道“郡主不说,臣又怎么会知道呢,外面冷,你坐进去。”
    翟似锦心里不是滋味,怔然着回道“不用,我就坐在这儿挺好的,你救我受了伤,我应该谢你。”
    陈熠轻笑了下,握她的力道加重了些,似惆怅道“郡主又说谢字了。”
    翟似锦一时语塞,一动不敢动。
    山洞内狭小窄兀,火堆暖和明亮,她被陈熠握住手腕,抬头就能望进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陈熠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道“不用跟我争,安心坐着去吧,等明早殿下带人寻来,我们就能回寺庙了。”
    翟似锦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皱起眉头,刻意顺着他的话题问下去,“皇兄他要明早才能来吗”
    “大雪封路,殿下找过来也是要费时间的。”陈熠见她这般模样,眸子里浮起一抹深意,哑声问道“郡主是怕跟我共度一夜,传出去名声不保”
    翟似锦是皇室郡主,百姓惧于天威不敢妄论,但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半夜在山上被贼人掳走,又跟陈熠这样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捱上一夜,不提旁人怎么想,她自己想想都觉得要变味儿了。
    她极力绷紧身子,想要问陈熠一些别的话,却久久没能问出口,最后心情复杂地问他一句,“倘若我坏了名声,只怕是正好遂了你的愿吧”
    陈熠瞧她脸色难看,心知是自己没能沉住气,一时操之过急,轻轻揉她头的手,下落移至她洁白纤细的颈间,替她将头发捋到身后去,低低笑道“郡主不至于这样,臣喜欢郡主,并非要用这种的下流手段,况且郡主还未想好不是么等郡主想好了,臣再来与郡主探究探究,到底能遂了臣的什么愿。”
    翟似锦“”又耍流氓了。
    陈熠撩袍坐在她原本的位置上,抬下巴给她指了指暖和的里侧,“郡主别站着了,快坐下歇歇,不然等太子殿下等会儿找来,你却没力气跟他回去了。”
    “”翟似锦有些气恼,“你刚才耍我呢”
    陈熠笑道“那是臣逾越了,不过若不那样说,如何能套出郡主是个无情无义的女子呢。”
    翟似锦恼了,“无什么你再说一遍”
    陈熠曲着双腿,双手在火堆上取暖,他敛去笑意,“那臣再说一遍,臣听闻郡主遇难,想也不想就追下山来营救,刚才更是不惜以命相救,这后背上还全是血淋淋的伤口子呢,郡主却转脸不认人,可不就是薄情寡性、无情无义之人。”
    翟似锦“”这么一听,还真有点。
    她被人绑架劫持,跟陈熠八竿子都打不着,难得他着急忙慌地赶来,为了受了重伤。且在刚才那样凶险的情况下,稍有差池,只怕两人都要一块儿去山崖下见阎王。
    本来她还气他抱着别样的心思,故意为难她一起过夜,现在想想也就没必要了,跟个伤患计较个什么劲儿。
    翟似锦避开陈熠的眼神,低头拿一根木棍戳了戳火堆,火星猛地蹿高四溅,险些将她裙摆烧着。
    陈熠手疾眼快帮她抖了抖裙子,似宠纵般的笑了笑,提醒道“郡主小心些。”
    翟似锦兀自尴尬咳了一声,试图转移话题,“你等你回去之后,好好安心养伤吧,我会抽空经常去看看你,这救命之恩我会报答你的。”
    只是她忘了陈熠有项顺杆子爬的本事,“救命之恩,郡主想怎么报答”
    翟似锦尴尬懊恼,极想将刚才的话全都收回去。
    陈熠嘴角微翘起,帮忙往火堆里添了些柴火,将她的窘迫看了个够,才挑眉笑道“郡主先闭眼歇一会儿吧,等殿下来了,我再喊你。”
    翟似锦这折腾了一晚上,除了中途被打晕两次,现在确实疲累得不行,稍一闭眼睛,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色将亮时,赵奕姗姗来迟,将睡着的翟似锦带回去,转头看向倚在石壁上假寐的陈熠,“孤路上耽搁了一会儿,来迟了。你怎么找到表妹的”
    陈熠睁眼望着赵奕,须臾,慵懒地起身,朝他笑道“这不重要,郡主只是受了些惊讶,没什么大碍,不过我倒是有点事想跟殿下谈谈。”
    赵奕刚才见到他的大氅披在翟似锦身上,就纳闷一直想说些什么的,“正好,孤也有事要找你好好谈谈。”
    他觑了眼陈熠这般狼狈的模样,不知为何,竟然幸灾乐祸笑出声,“走吧,先回去给你找个太医瞧瞧,总归是表妹的救命恩人,她不在,孤替她照料照料。”
    陈熠拧眉,觉得他这几句话里别有深意。
    赵奕打量了他一眼,忽地上前拍拍他的肩,见他伤口吃痛眉皱得死紧,不禁冷笑了下,“陈熠啊陈熠,你这身伤也是活该啊。”
    陈熠低头若有所思,活不活该他不知道,只是觉得挺值得的。
    唯一的遗憾就是,翟似锦退避他的心思好像更重了,好在,赵奕这厢送上门了。
    陈熠回到大相国寺,没让请太医,回房沐浴上了药之后,才让人去把赵奕单独请过来。
    赵奕找借口从佛殿里出来,到后院来见他一面,瞅见他惨兮兮地趴在床头,满腔忧烦一扫而空。
    “表妹送回去现在还睡着,请嘴巴严实的太医瞧过了,只是受了惊吓,将养几日即可。说吧,你有什么事想跟孤谈谈”他拉了把椅子在床边坐下,端端凝视着陈熠。
    陈熠约莫是觉得这样趴的姿势有些怪异,愣是坐起来,往背后垫了个软枕,端正态度道“记得殿下也有事要跟臣谈谈,不如殿下先说吧。”
    “好,孤同你说。”赵奕道,“昨夜表妹遇难,你出手相救是君子作为,虽未传扬出去,但孤昨夜带人下山时闹出了点动静,就怕将来纸包不住火,祸害了表妹的名声。”
    陈熠挑眉,片刻后又皱眉,“谁发现了”
    赵奕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道“晋阳侯府的二公子,母后上次介绍给似锦相看那个。”
    陈熠仿佛没听到这句话,神情如常,绕回先前的话,“殿下继续。”
    赵奕又心虚又为难,踌躇半晌,才幽幽道“陈熠,要不你将孤这表妹娶了吧”
    陈熠不假思索,“好啊。”
    赵奕还深深陷入自己的自责中,自顾自地找理由想要说服陈熠,“这不巧了嘛,孤就这一个表妹,偏偏她自小叫父皇骄纵坏了,喜欢什么就一直死心塌地得喜欢,谁叫她喜欢上了你呢,你说说吧昨夜的事情孤也不是逼你啊,就是觉着表妹她人不错,与你也登对诶不是等等陈熠你刚才说什么”
    他以为刚才陈熠开口是说了句拒绝,但是后知后觉好像又不是,“你、你再说一遍”
    陈熠淡笑点头,“殿下刚才说的,臣答应了。”
    赵奕等了片刻,仔细琢磨自己刚才说过的事情,又道“孤是说,正巧似锦喜欢你,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你若对她有意,如此正好水到渠成,父皇那边你们也不用操心,孤去帮忙游说,你考虑一下,觉得可还行”
    “”这还考虑什么,“臣听殿下的安排。”
    两人一拍即合。
    赵奕解决了一件苦恼大事,心情瞬间明媚了不少,望着陈熠那叫一个顺眼,笑意渐深道“好说好说,你既然答应了,那这事就包在孤身上了。对了,你是有什么事要跟孤谈谈的。”
    陈熠笑着摇头,“臣没事谈了,已经跟殿下谈完了。”
    赵奕懵了懵,“”
    他这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哈哈哈哈陈熠你行”赵奕笑着起身拍了拍陈熠的肩,有意叫他痛上一痛,笑得咬牙切齿,“好说好说你可真够行的”
    陈熠面不改色,拱手轻笑,“那就有劳太子殿下了。”
    赵奕哈哈大笑,出了门去。
    陈熠倚在床头,听着他跨出门外还能再传进来的笑声,嘴角翘起来,心里喜悦怎么也压不下去。
    然后他无意间抬眸看了下门口,脸上的笑意渐渐僵住。
    燕燕帮翟似锦提着裙摆迈进屋里,翟似锦面色难看,瞪着眼向他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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