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阿哥胤褆梳洗妥当从屋中出来, 便见经希已歪坐在大堂,行止豪放,神情散漫。
    经希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抬头见大阿哥出来, 也不起身, 随意一拱手, 招呼道“大皇子, 您可算出来了, 等您一道用早膳呢。”
    其余侍卫们不敢如经希一般态度轻佻,纷纷起身向大阿哥恭敬地问好。
    大阿哥四下一看, 唯有经希这张桌子空着,便只能走过去, 坐在他对面。
    早膳端上来, 大阿哥是上过前线的人,经希呢, 更是跟着太子啃过干饼子饿过肚子, 是以二人皆吃得面不改色。
    大阿哥用完早膳, 稍缓了一会儿, 便点了人准备去府衙,刚走到驿馆门口, 便转过身来, 问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僖郡王不需要回屋儿补眠吗”
    经希依旧大摇大摆地跟在他们身后, 放荡不羁道“酣战一晚罢了,如何需要休息,今晚上还有邀约呢。”
    大阿哥面无表情, 好似善意提醒一般, 道“如此岂不是更要休息免得在苏州女子面前丢了颜面。”
    经希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我身体强壮无比,车轮战都能上”
    几个离得近的侍卫听到,互相挤眉弄眼,大阿哥白了经希一眼,径直上马,经希随后。
    众人在路上慢慢骑着马,一个侍卫嬉笑着凑到经希身边,问道“僖郡王,昨个儿画舫上那墨兰姑娘,模样儿和身段儿绝吗”
    经希玩笑似的踹了他一脚,半真半假道“灯一熄,还不都一个样儿,你们这些人可莫要教苏州的小娘子们迷了眼,失了智,否则大皇子和小爷教你们好看”
    “不敢不敢”
    “属下们哪敢啊”
    “就是,属下们皆知道轻重缓急,保证坐怀不乱。”
    某个侍卫将“坐怀不乱”一说出来,顿时便教旁边的侍卫们教训了一顿,等到了人多的街上,众侍卫们便又恢复期雄赳赳气昂昂的威武之姿。
    此时,大阿哥悠悠道“先办差,爷不会亏待了你们。”
    众人一听,皆精神焕发,响亮地道谢“卑职等谢过大皇子殿下”
    经希瞧着他们突然振奋地模样,并未说什么,大皇子都允诺会给他们放松的时间,他难道还要拦着不成。
    而等众人到达府衙,大阿哥也未跟知府孟凡等人寒暄,立即便叫孟知府安排提审组织踹匠暴动的头目之一张尔惠。
    孟凡交代差役去带人来,差役领命离开,然不到一刻钟,便满脸焦急,匆匆跑了回来。
    “回禀大人,那、那张尔惠死在大牢里了”
    孟凡从差役单独回来时便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听到他的回禀之后,顿时便面色发青,趁着人不注意,恶狠狠地瞪向同知辛大元。
    “呦,真巧”经希语气中颇有几分幸灾落祸。
    而大阿哥看向苏州知府孟凡,冷笑“本皇子昨日说过吧便是个死人,也得给本皇子抬过来”
    “是、是,下官这便派人去抬”孟知府立即冲着差役喝道,“还不快去将人抬过来”
    经希晃动着腿,凑近大阿哥,问道“殿下真要见一个死人这不知道在大牢里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恐怕不堪入目。”
    大阿哥冷冷地看向他,“僖郡王没上过战场,约莫不知道什么样的身体叫不堪入目,头身分家、四肢不在、胸膛”
    “我错了,我错了。”经希连忙求饶道,“是我没见识,不该冒犯大皇子殿下。”
    大阿哥这才收回视线,看向苏州知府等官员,讥讽道“明知本皇子提审,却未能照看好犯人,本皇子实在有理由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跟本皇子作对”
    “下官不敢。”孟知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解释道“这张尔惠被抓捕时便受了不轻的伤,后本官又下令杖责,大牢中简陋,未能得以医治才恶化,绝非下官等故意跟大皇子殿下作对。”
    大皇子态度蛮横地反问“本皇子指名道姓是尔等所为了吗本皇子不想听你的解释。”
    孟知府尴尬地垂下头,“是、是,下官知错。”
    大阿哥坐到桌案后,把玩着惊堂木,吩咐道“将卷宗呈上来。”
    孟知府不再说多余的话,立即便命人去取,然后便尴尬地站在大堂中央,和他一般站在大堂中的,还有府衙里其他的官员,同知、通判等人。
    经希瞧着这场面,摸了摸鼻子,最终解围道“大皇子和我领皇上的旨意到此,原本以为顺顺当当地便可完成差事回去,可现如今人忽然毙命,回去复命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孟知府这不是教我们为难吗”
    孟知府抬头瞧了一眼上首的冷面大皇子,苦笑道“僖郡王明察,此事下官属实不知”
    “便是本郡王相信孟知府,旁人又相信吗”经希叹息一声,“大皇子殿下脾气不甚好,还请知府衙门的人配合一些。”
    他说“脾气不甚好”时,大阿哥把玩惊堂木的手一顿,却并未打断经希的装腔作势。
    而后,两个差役抬着一个担架来到大堂,大阿哥眼神在侍卫们身上略过,最终落在经希身上,命令道“僖郡王,查看一二吧。”
    经希睁大双眼,指了指自己,眼神确认是我
    大阿哥果断地点头,激道“一具尸体罢了,不足为惧,你可是车轮战都能上的僖郡王,莫不是怕了吧”
    经希会受他激将
    当然是会的。
    所以经希从一侍卫那儿接过长刀,用刀柄缓缓挑开担架上的白布,而乍一见到白布下那人的脸时,一股恶心之意涌上来。
    他不知是何时死亡,但整长脸并未正常死人的青白之色,反倒因为生前受了刑罚,面上遍布毓庆之色,看起来十分惨。
    白布还未完全掀开,不知道他身上是什么样子,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连孟知府都说此人生前受了杖责,绝对不会比脸上好多少。
    在场不少侍卫并不是没见过死人,但这样明显受到过毒打虐待地,不少人皆是头一遭,当即便别开头去。
    但他们中的更大一部分是极镇定地,请示过大阿哥之后,便接替了经希的位置,亲手掀开白布。
    他手脚皆有不少腐肉,身上的囚服遍布血迹,且随着白布的完全掀开,空气中弥漫这一股腥臭味儿,连府衙的人也忍不住抬起手臂以袖子掩鼻。
    大阿哥偷偷屏息,面上毫无波动地看向孟凡,质问道“孟知府,这是你苏州知府大牢的杖责吗”
    “这”孟凡袖中的手攥紧,随后又下定决心一般松开,转向同知辛大元,怒道,“本官何曾下令毒打囚犯辛大元此人一直由你处理,你如何解释”
    同知辛大元也没想到知府竟忽然攀咬他,先是一惊,很快又辩解道“大人您莫要冤枉卑职,卑职亦未下令,兴许是那些狱卒私自所为,毕竟他们一向对狱中的囚犯苛刻,也不是第一回”
    辛大元说着说着,好似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立即住嘴,对大阿哥恭敬道“请大皇子殿下恕罪,此事归根究底是卑职等人失察。”
    知府孟凡倏地瞪向辛大元,复又握紧双拳,却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大阿哥看着堂下诸人的神色,忽而喝问道“卷宗还未送过来吗难道临时写得吗”
    同知辛大元点头哈腰道“卑职这就叫人去催。”
    “再叫几个仵作过来,验尸。”大阿哥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同知辛大元立刻应下,转身时冲着通判宋垣使了个眼色的同时,道“宋通判,劳烦你去吩咐一声。”
    通判宋垣告退出了大堂,不出一盏茶的时间,终于将卷宗带了回来。
    这时,经希捂着鼻子提议道“不若先将这位抬到外头去”
    大阿哥开卷宗的动作未停,随意地看了一眼堂下众人,颔首允许了经希的提议。
    经希一听他答应,赶忙催促道;“快快抬出去”
    等到尸体抬了出去,大堂内的味道又散了大半,经希这才放开捂着鼻子的手,仿若得救一般。
    大阿哥根本未曾关注他们,而是看着卷宗上的记录和口供眉头渐渐皱紧。
    这卷宗之上记录的倒是极为详细,从出事到苏州府衙干预之后的时间以及具体如何操作皆写得清清楚楚,但字字句句皆指向踹匠们贪得无厌,不服管教,聚众闹事,完全没有布店和包头等人的责任,甚至还着重写了他们受到的损失和伤害
    而大阿哥出京之前,从太子那儿了解到的信息却是,布店和包头盘剥,踹匠们食不果腹,因此才聚众示威,只为提高薪酬。
    卷宗上,官府偏颇的有些太过没有底线了,任谁看,也会想是不是在包庇。
    只是大阿哥却没问孟知府等人,他们没证据,问也问不出什么,反倒可能还像个傻子似的听人蒙骗他。
    一时间整个府衙大堂安静不已,只有经希,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众人不由自主地全都向他看过去。
    经希没脸没皮地丝毫不以为害臊,冲着他们随意地摆摆手,催促道“仵作什么时候到我跟几位苏州的公子约好了晚上在画舫喝酒呢。”
    大阿哥嫌弃地从他身上收回视线,转而对同知辛大元道“再去催府衙没有当值的仵作吗如此磨磨蹭蹭,难道想渎职吗”
    辛大元又命人去催了一番,很快便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仵作,大阿哥也懒得受他们拜见,直接催着在大堂前的空地上验尸。
    “这”其中较为年长的一位仵作看向孟知府,小声道“公堂如此庄严之地,直接验尸恐怕有些不敬吧”
    倘若大阿哥执意在公堂前验尸,在场众人皆不敢强硬反驳,但大阿哥并未执意,是以差役便又抬起担架往仵作验尸之所。
    不过大阿哥并未坐在公堂上等候,而是教人直接搬了椅子到验尸房的外面,窗户门皆敞着,众人一同听着仵作的每一个验尸结果。
    “以死者尸斑来看,死亡时间应在五个时辰到七个时辰之间。”
    “头顶有一长形硬物重创的淤痕,头骨未碎裂,看淤痕之色,此伤起码有三日以上。”
    “左侧肋骨第三根第四根断裂,插入内脏,腹内大量淤血,此为死者死亡原因。”
    “十指指骨,除两根大拇指外,尽皆折断,工具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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