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斐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有限的脑容量不足以支撑这件发生得让大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混乱。
    “你还知道我是你妈啊你不是都要跟着别人跑了吗你怎么还舍得跟着我这个又穷又可怜的妈啊”
    “你够了”季爸爸听不下去了,厉声想要将她打断。
    但林语却用比他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滚”
    “你们真当他是你们儿子啦做梦我告诉你们你们做梦你们做梦”
    林语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都给刺破, 她几乎癫狂要跳脚喊着“斐垣, 你做梦”
    贱种我怎么可能会让你过得那么轻松呢你怎么可能什么都能得到呢
    “你们都做梦”
    不光是季淙茗三口被吓住了,来调和拉架的邻居和居委会主任都吓愣了。
    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走走走,都走”居委会主任怕刺激到林语,毫不留情面地开始赶人。
    “林语, 你别怕, 斐垣是你的儿子, 他谁也抢不走, 你放心,叔给你下保证了”居委会主任严肃又认真地对着林语说道。
    林语过了好一会儿, 才捂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我的斐垣, 是我的”我怎么可能会放走你呢为什么可能会让你的人生有超出我意料之外的事情呢我怎么可能
    让你们如愿呢
    “斐垣”季淙茗声嘶力竭地哭着想要往斐垣那里跑去,但被季爸爸强壮有力的胳膊死死钳住。
    季淙茗的小手在爸爸的胳膊上又抓又挠, 想要挣脱开禁锢往斐垣的方向冲去。
    斐垣会死的斐垣会死的啊
    “爸爸,放开我,求你了”
    瘦弱可怜得像是流浪幼猫的斐垣、哭得满脸是水声嘶力竭的儿子, 还有狼狈凄惨的爱人季爸爸的心像是被放在洗衣机里滚上了几百圈似的难受,但他看着已经歇斯底里的林语,捞起季淙茗, 拉着爱人转身就走。
    林语不能再受任何刺激了, 他们再被闹腾不过也就是心累, 但斐垣不同。
    他是林语的儿子。
    他们越刺激林语, 只能越让斐垣受气。
    季淙茗哪里懂这个,他只知道爸爸站到了坏蛋阿姨那一边,要把他和斐垣分开,要让斐垣去死了。
    “斐垣斐垣斐垣”季淙茗双手双脚一起挣扎着,像一只马上就要死亡的八爪鱼那样,挣扎得季爸爸这个成年男都要抱不动他了。
    一个不留神,季淙茗从季爸爸的怀里掉下去,摔在地上,季爸爸和季妈妈心脏都要被他吓得骤停了,但季淙茗却跟没事人似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飞快地往斐垣那里跑去。
    “季淙茗”斐垣喃喃地叫着他。
    “斐”
    “啪”
    季淙茗猛地停下了脚步,慌乱地跑来准备抓他的三个大人也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浓重的红色从他的嘴角溢出,斐垣木愣愣地抬头,呆呆地说“对不起,妈妈”
    大喘了两口气,季爸爸才说“小陈,帮我抓着他的脚”
    季淙茗没再挣扎,他只是哭,咬着唇,死死地瞪着林语,什么声音也没法出来。
    季爸爸抱着哭得几乎喘不过气的季淙茗,一边揽着浑身无力的妻子回到车上。
    “小陈,今天你也累了一天了,这里交给我就行了。”季爸爸打发走小陈,又强撑起笑容,回到车上。
    “没事了,没事了”他搂着妻子儿子低声安慰着。
    好半天,车子里只剩哭声和喘气声。
    季淙茗的哭声,季妈妈的哭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只是想帮帮斐垣,只是想要帮帮他。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你没错,你没有错,茗宝也没错,你们没错。是我不好,是我没陪在你们的身边,怪我,是该怪我的”季爸爸低声安慰着两个几乎哭得要背过气的宝贝,同时斐垣那张满是绝望的脸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林语会打他吗
    这个答案几乎是肯定的。
    季爸爸强迫自己不要想下去,但又不敢不想下去。
    “斐垣他会死吗”季淙茗哭了好久之后,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爸爸,认真地询问,“是我害了他,对吗”
    “咔”沉重的防盗门被关上,斐垣苍白着脸垂下脑袋,像一个死人似的一动不动。
    最后一个人走了后,林语再也无法强撑,她太累了。为了避免遇见熟人,她去的是城市另一边高档商业区的美容院,坐了将近一小时的出租车回来,她已经很累了,又是应对又是厮打,她的体力有些撑不住了。
    “妈妈”斐垣小心翼翼地靠近林语,看着疲惫的样子担心地看着他。
    “斐垣。”林语对着他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一点,然后一个巴掌就甩了过去。
    三个巴掌印盖在他小小的脸上,斐垣却像是什么痛也感觉不到似的,带着哭腔,但又十分清晰地吐着字“对不起,妈妈,是我不好。”
    刚做过美甲的长指甲在撕扯中什么损坏也没有,四根指头上的坚硬划过他的脸蛋,很轻。
    但林语的力气再小也是一个成年人,尖利的指甲在他的脸上只是蹭过,娇嫩的小孩皮肤上立刻就多出了四道渗血的伤口。
    和之前的八道划痕混在一起,立刻就成了小猫脸。
    斐垣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天旋地转地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
    但他没有,他只是小声地问林语“妈妈,要不要喝水”妈妈太累了,喝点水吧,喝点水就好了。
    林语笑吟吟地伸手掐住了斐垣的脖子,细嫩的小脖子,只需要一只手就能毫不费力地掐全了。
    斐垣痛苦地张着嘴,鼻子嘴巴一起用力,却还是什么空气也呼吸不到。
    林语畅快地看着在自己手里挣扎,生或是死全在她一念之间的小东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斐垣的挣扎小了下去,眼皮耷拉了下来,身体了软了下去,林语这才施施然地松开了手。
    “斐垣,你逃不开的,别想逃,你是我的”斐垣摔在地上猛烈地咳嗽了起来,身体颤抖不止,大脑一片空白。
    林语站了起来,走去厨房,倒了两杯水,自己拿了一杯,然后又端一杯歪腰放到斐垣的面前“喝吧。”
    斐垣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二话不说,往自己的嘴里灌了进去。
    林语捧着杯子,轻轻地吹着热气,然后看着那个小崽子因为热水将脸扭成了一团。
    林语很高兴,她是真的高兴。斐垣自学围棋的事情,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如果不是季妈妈说的话,她还要被蒙在鼓里过久
    幸好,幸好带着斐垣去比赛的是她。幸好,她是个好心泛滥的滥好人。
    幸好,事情还在可以挽回的地步。
    幸好,斐垣还能长成优秀的大人,还是她可以轻易而举操纵的提线小木偶。
    对,小木偶她的小木偶
    林语是真的高兴,笑吟吟地看着他将一杯不知道多少度的热水喝完,才开口说“我听说,你拿了第一名”
    “真是可怜啊,我明明你是妈妈,却是最后一个才知道的。”林语慢慢悠悠地说,“去把奖杯、奖牌、证书、奖金,什么都拿过来。”
    斐垣忙不迭地就去了。
    他生不出任何反抗或是迟疑的心。原谅他,快原谅他
    如果不能被原谅的话
    我就没有妈妈了。
    林语没说过不要他的话,但斐垣敏锐地感觉到,如果自己不做点什么的话
    他真的要被丢掉了。
    别把我丢掉,我会很乖的,我会听话的。
    所以,别丢掉我。
    被丢掉的话
    就只能和流浪的小狗一样,去垃圾桶里翻吃的了。
    我不想我不想当睡在垃圾桶里的小狗。
    我不想离开妈妈。
    所以,别把我丢开,别丢掉我。
    求你了
    妈妈那么爱我,她也不能离开我的
    才怪
    好的,坏的,记忆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斐垣放下吃得连汤都不剩的一次性饭盒,将筷子袋子什么的分好类丢进垃圾桶。
    “我们见个面吧,斐程峰。”
    到最后,梦想基金会的牛肉粉也只实现了一次。第一名的奖金有五千块钱,第二名的奖金有三千块钱,斐垣和季淙茗的梦想基金会里,按照约定,多了七百二十七,然而,他们的愿望清单到了牛肉粉,就戛然而止了。
    在香喷喷的粉丝吃到吃到嘴之前,就断了。
    林语砸了他的奖杯,撕了他的奖状,扔了他的书和棋,拿走了所有的钱,并当着他的面,将梦想基金会的账本烧了个干净,将愿望清单烧了个干净。
    斐垣再也没有见过季淙茗。
    他背着林语偷偷翻遍了小区附近的所有垃圾桶,然后在他和季淙茗常坐的那个长椅下发现了奖牌和一张写满了对不起纸条。
    从此,他们便再也没见过。
    明明曾经是那样鲜明的记忆,为什么会忘记呢
    因为很痛苦。
    那么温柔的季阿姨,离开的时候满身狼狈。
    那么好的季淙茗,离开的时候痛苦得几乎要死去。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所以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季淙茗大概是愧疚的,他觉得,那天会演变成那样的结局,都是他的错。
    季妈妈大概也是愧疚的,她觉得,如果她不贸贸然像林语提出那样的建议就好了,是她太过高傲,反而办了错事。
    季爸爸大概也是愧疚的,他愧疚没能在遇到事情的时候做好后盾没能给季妈妈和季淙茗遮风挡雨。
    季爸爸后面有再找过林语一次,斐垣记得他是来道歉的,一米八的个子将腰弯下去,瞬间比林语还要矮得多得多,他请林语原谅他妻子和孩子的无礼。
    只字不敢提斐垣,就怕让林语误会。
    林语接受了他的道歉,然后让他滚。
    事情便到此结束了。
    他的人生,也在那里结束了。
    忘记季淙茗,忘记一切,我只是妈妈听话懂事的儿子我是她的命,不可以离开她的我离开的话,妈妈会死的。
    只是这样麻痹自己,只能这样催眠自己。
    不这样的话,我就没办法活下来了。
    坨成一团的粉丝除了口感便差外,总得来说,味道还是好的,一如当年的好吃。
    “是你在那枚金牌上动了什么手脚吗”
    焦灼得连空气也是扭曲的小公园里,没有半点动静。
    斐程峰接到斐垣电话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便是狂喜。
    慈父心爆发的斐程峰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和斐垣见面了。
    他立刻给自己的办公室去了一个命令“我的下午有安排吗腾出来。”
    斐程峰喜欢斐垣,打第一眼见到他就喜欢。
    那张和他有着三分像的脸让他看得很是喜欢熟悉。那天,斐程峰和常月笙正开着会,接到医院那边打来的电话心脏都要停止了。
    和常月笙的惶恐害怕不同,他是极度的兴奋。
    终于死了,终于要死了。压迫奴役着他的斐睿安要死了,把斐睿安当命根子看待的常月笙应该也不远了。
    他要解脱了,马上就要从这样痛苦而悲惨的命运中解脱出来了
    天知道他那装出来的担忧里蕴含着多少的兴奋和激动
    结果只是一场空欢喜。
    可惜啊,就是可惜了,太可惜了斐睿安竟然只是一点蹭破皮连红药水都可以不抹的小伤。
    常月笙担心救了斐睿安的恩人,提出说要去看看他,斐程峰一脸“应该的应该的”地应下,心里却对这不长眼救了斐睿安的惹祸精暗恨不已。
    但到了病房前,就什么也不剩下了。
    斐垣长得三分像斐程峰,三分像常月笙,遗传得很好,虽然因为瘦弱不然让人一眼看出和自己相像的地方,但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也可能是那种血缘冥冥之中的感应,让他几乎一眼就对斐垣产生了好感。
    “家属麻烦出去下,病人还没有脱离危险,你们不要站在这里了。”小护士拿着药进来不太高兴地说道。
    医院虽然是她控股的,但员工不认识大股东也正常,常月笙没有因为小护士的训斥不满,正想说她们不是家属,就听小护士“你们这父母这么当的孩子贫血又营养不良,工作再忙也要多对孩子上上心才是,行了,要愧疚等他醒了再愧疚,你们赶紧出去吧。”
    常月笙的话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一想到她的斐睿安从来只会嫌这个不好吃,那个词腻了,营养过剩精力旺盛得像头小牛犊,她对这个躺在病床上几乎和床单融为一体的男孩产生了怜惜。
    常月笙和斐程峰安静地退了出来,转头常月笙就吩咐助理“小陈,医院不是有那种定制的营养餐吗你让人把他的病例送过去,让营养师照着最好的给他配。”
    常月笙又看斐程峰“行了,走吧,安安该醒了。”斐睿安虽然只是轻伤,但因为惊吓过度,医生给配了一点助眠的要,开了一间最好的病房让他好好休息着。
    常月笙没把小护士的话放在心上,斐程峰却有些失落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小护士的话让他有一种很大的满足感。
    如果当年林语能给他生个孩子的话,这会儿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林语那姑娘善解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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