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赤红的眼眸如火妖异又如冰刺骨,双颊的乌麟纹时深时浅,他胸口的位置总觉得空落落的,像没吃饱,又像不满足。
    “您忍着点,这才刚刚开始。”
    云栖岚失神地仰望宫殿的横梁,眼泪无意识地从眼尾悄然滚落,他疼到痉挛的手指攥紧了楚芜的衣服,这场折磨仿佛没有尽头。
    他左手背的暗紫色纹路正在消失,耳边啃噬和嚼食的吱吱杂音就像噩梦。
    是噩梦。
    一根红色的珊瑚发簪从云栖岚的袖中滑出,簪花勾住腰间垂坠的雪白绸带,像件玉饰一样点缀在衣摆间。
    尖利的牙齿抵住他的侧颈,并不费吹灰之力地刺破动脉,滚烫的舌尖舐弄伤口流出的温血。
    云栖岚被那热度灼伤,虚弱地偏着头想躲,没料想后背的五指猛然收紧,疼得他喘不过气。
    止不住的泪水涌出眼眶模糊了他的视线,一切都如同朦胧的幻觉。
    “师尊。”
    楚芜瞳孔中的火焰熄灭,眼睛又恢复清亮的墨色,脸颊的乌麟纹也褪得无影无踪,他恍如梦醒,放开了怀中的人云栖岚双目紧闭,四肢瘫软地向后倒去。
    他忙把人捞回来,手掌被湿润黏稠的衣衫濡湿,他惊慌地摸索着对方的后背,全是血,连自己身上也是。
    怎么回事
    他扶额仔细回想,然后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心。
    完了,是他干的。
    “师尊师尊”他把云栖岚搂进怀里,先察看了对方的左手,修长清瘦的无瑕白璧,雌豸消失了,应当是被他的血吃完了。
    然而除此之外的情况算不上好,云栖岚侧颈和后背的伤口尤其骇人,像被什么野兽撕咬抓裂过。
    “师尊”
    楚芜打了自己一耳光,把人抱起来冲出殿外。
    摇光拿着那朵枯萎的花,蘸了水当鞭子抽到他脸上,只说了一句话“出去跪着。”
    楚芜没有回驳,一声不吭到外面台阶上跪下。
    片时,摇光站在门口,把一筒缠着金丝线的卷轴丢到他腿边,高高在上道“跪到明天一早,你就可以走了。”
    楚芜问“去哪里”
    “去找你们要找的人。”摇光说,“我要为你师尊疗伤,少说也要十日,你去做点有用的事。”
    他抬头恳求“我想等师尊醒过来”
    “他是做师父的,不会为你帮忙而责怪你,你的道歉无意义,说不定最后还是要他来安慰你。”摇光仍拿着那枝蘸过水的枯萎干花,“我在想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恨他吗”
    “我不是故意的。”楚芜道。
    “我说了,你控制不住它们。”摇光垂眸道,“罢了,跟你说了等于白说。越早查清真相,对你们的处境越有利,你懂了吗”
    “懂了。”
    铮铮在柱子后头偷看了好久,等摇光进去了,蹑手蹑脚地跑过来,见他跪着不能动,抱着膝盖蹲在一旁,一双漂亮眼睛闪亮亮地盯着他。
    “小草,你被罚了噢”
    楚芜目不斜视,全当自己聋了。
    她咬着手指,憧憬地说“我也想跟你去玩”
    楚芜冷眼威吓道“信不信我打死你”
    “唔”铮铮这会儿不怕死了,蹲着不走,问,“你犯了什么错呀为什么罚你跪在这里呀”
    楚芜其实可以不跪,他一点也不怕这个摇光,若说早先还有几分忌惮,见到本人后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他不在乎跪不跪,他想走随时能走,没有人拦得住他。
    有一点摇光说对了,他控制不住他的血,它们太过愤怒、狂暴和贪心。
    如果他刚刚清醒得再晚一些,师尊可能就被它们吃掉了。吃掉以后,他去哪里再找一个会对他温声细语说话的师尊呢。
    所以他跪在这里,用这样的方式提醒自己,差一点他就永远失去师尊了。
    幻境过于真实,连摘下树叶时沾到指尖的浆液,都带着苦涩的叶香。
    天边晓光初漏,璇霄丹阙,云阶月地。
    近处树荫芳菲,云栖岚在间款步闲游,几只白鸟停在树梢莺语悦耳之音,为园景弥添情致。
    他不知身在何处,却对此处有出乎意料的熟稔感,好像他本来就该在这里。
    “哗啦”
    一名少年冒失地拨开繁枝茂叶,侧身从树丛里挤出半个身子,右手举着一串水红色小果子,支到他眼前晃了晃。
    “殿下您看,我种的金丝桃结果了。”
    云栖岚眼看少年蹿到自己面前,抖掉周身的落叶和树渣,扬扬得意地把那串金丝桃果献宝似的放到他手中,“殿下您闻一闻,很香的。”
    他抛开疑惑,笑着问“你怎么不叫我师尊了”
    楚芜一愣,认真回答道“是您不让我那么叫的”
    “我什么时候不让了”云栖岚闻了一下那串果子,宜人的甜香扑鼻。
    “一开始就不让呀您不记得了吗”楚芜惊奇地端视他,“您说,把我从魔界救起,并带我回来,不代表是收我为徒,让我跟旁人一样称呼您。”
    云栖岚不禁皱眉“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一笑,左颊有个梨涡,“小草,这是您给我起的名字,说我喜欢摆弄花花草草,不如就叫小草。”
    这是在做梦吧,云栖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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