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长梯被一席珠帘掩住,李归然撩开帘子,左脚抬高到一半,右脚倏地踏空他背上一凉,心底嚎叫道“糟了”
身体失重下坠,轰然堕入黑暗中
李归然触地爆发出“嘭”地巨响,身下一阵剧痛,还未来得及感受又被疾速的摩擦变得麻木,他掉进了一条很长很黑的暗道,暗道倾斜向下,他就像抹了油一般在隧道里顺滑地翻滚被送往底下监牢
“啊啊啊”
“咚隆”
一个人从隧道中滑出来砸落在地,灰尘飞扬。
李归然咳嗽着,艰辛地用胳膊撑起上半身,他清醒地敏捷侧身滚到一旁,与此同时一顶牢笼从顶上落下严密无缝地罩住他原本落地的地方
“卧槽好险”他瘫在地上,心脏砰砰直跳,太阴险了,贺音书真是太阴险了
李归然这一路磕磕碰碰,身上摔出不少青疙瘩,他歇息了好半晌,等淤青都痛过了,扶墙爬起来。
这里是间石室,四面都是墙,墙上点着几盏昏暗的烛灯,除了他掉下来的那条隧道外,还有两条不知通向何处的走廊。
好在除了那顶笼子再无别的栅栏,他能够自由活动;前面不晓得还有多少机关,他却不能坐以待毙,毕竟等别人来发现他的话,私闯烟海楼的盗窃罪名就落实了,这可是要被剔仙骨的重罪
不作死就不会死,他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
两条走廊代表有两条路,走哪边呢
算了,随便选吧,李归然自暴自弃地想。
他从墙上取下一只烛灯,翼翼小心地往前走;这里这么黑,一定是建在地下,为了以防迷路和原地打转,他每路过一间石室,都会在墙上相同的位置刻下一道划痕,穿过第十五间石室后,他回到了原点。
他看了看那顶空笼子,摸着墙上那道刻痕,怅然若失地自语“还真是迷宫啊”
再走一遍吧,不可能没有出口,一定是途中忽略了什么。
走到第十五圈时,李归然感到绝望。
黑暗里孤身一人走迷宫,怎么走都是相同的路,无穷无尽,仿佛要把他困死在这里。
不至于不至于
李归然尽力安慰自己,凭他的聪明才智,一定能找到出口。
他在绝望和孤独交织中走了二十九圈,第二十九次走到第十间石室时,他之前留下的刻痕位置变了,这令他欣喜若狂
很快他发现,与其说是石室位置变了,不如说是走廊方位变了;原来这些密室的入口和出口竟是会移动的,李归然重获希望,只要不是原地打转就好,他心中燃起动力,果决地继续往前。
他看到前面的密室里透出明亮的火光,不是他手中或墙上这些暗淡的白烛,而是真正耀眼绚丽的火焰。
压低的对话声隐隐约约地从密室里传出,有人
李归然心跳加速,下肢放慢了脚步,他把蜡烛搁回墙上,悄无声响地移动至走廊尽头,掩藏在墙后探出脑袋
贺音书和辜焱
他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
明火炫亮,人影绰绰,辜焱的三盏阳火开成一朵红莲盛放在逼仄的石室天顶,贺音书肤如墙白,刻薄冷峭的面容饶是烈火也无法撼动半分。
“大会上的那个焚琴呢”辜焱问。
贺音书道 “早走了,孟家那位请他去下棋,他既不在,我又何必等到后天”
“孟家那位的伤势一直未愈,恐怕”
贺音书接过辜焱没说完的半句话,轻蔑道“时日不多了。”
李归然瞠目口呆地缩回头,辜焱也跟假冒焚琴一事有关孟家那位是说紫霄真君这事可真不简单了
他消化了一下这个惊人的事实,像壁虎一样趴在墙上,露出四分之一张脸继续窥视。
辜焱与贺音书之间隔着一方石台,上头好像还躺着两个人,一个瘦弱纤细,看衣裳样式是女子,而另一个身量异常短小,约莫是个孩子
辜焱抱着双臂,似乎倦乏了,垂眸道“他是你的孩子。”
“那又怎样”贺音书两手中展开一幅缯绢,道,“他若不是我的孩子,连出生的机会也不会有。”
“就为了一个不爱你的女人”辜焱甚为不解。
那一刻,贺音书看他的眼神毒得像刀子,可一放下缯绢,眼角瞥到石台上女子,又化作剪不断的柔情,声调也软下来,“只要她能活过来,我什么都不在乎。”
大宝早已没有了呼吸,辜焱的手抚过孩子的冰冷的脸蛋,平淡道“这个孩子命不好,你是他的生父,却不曾养育过他,甚至连名字也没有为他起过,到头来还为一己私欲夺走他的性命。”
贺音书眼尾上挑,凉薄道“要怪,就怪他投错了胎吧。”
李归然的背被冷汗浸透,他听得想吐,胃里剧烈抽搐着,他的眼前恍惚飘过大宝圆圆亮亮的眼睛,和扯着他的衣角叫他师叔的乖巧样子,那是活生生的、能蹦能跳的孩子他几欲作呕,痛苦地捂住嘴不发出一丁点声音,顺着墙面慢慢滑坐下去。
石室里,贺音书阖上眼,十指结印,平放在石台的缯绢漂浮至半空中,只见上面的字符扭曲着脱离绢帛化为流光溢彩的实体,金光一闪,字符如同被巨石激起的浪花飞溅到四面石墙上,光芒瞬熄,整间石室内的墙面都被血红的符文占满
石台上的女子骤然睁开双眼
她苍白荏弱的脸颊被渡上一层雪映桃花的容光,只是那沉沉的黑眸本该灿亮如星,此刻却雾茫茫一片,空茫无神。
浮在空中的缯绢落地,贺音书上前握住她的一只手,眼泪潸然,难以置信地叫出爱妻的名字“纨袖。”
那女子置若罔闻,双眸并无焦距,对于一切触碰、声音皆无丝毫反应,如同一只失魂木偶。
贺音书犹如见到圣光普照的教徒,一秉虔诚,几乎是跪在那女子脚下。
辜焱面对此情此景,心中波澜平静,观察那女子后道“她这就算复活了”
“画龙尚需点睛之笔,要真正地复活,还需要最后一件东西”贺音书眼中含泪,阴寒道,“他要事成之后才会给我。”
“真够狡猾的。”辜焱看向别处,“我还是不理解,你不惜背叛师门、残害亲骨肉,就为了一个女人即便复活了她又怎样她只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百年之后还是会死。”
贺音书满脸泪痕,依旧讪笑“说起背叛师门和助纣为虐,你不也一样吗我为了一个女人,你又是为了什么”
辜焱道“我是好奇。”
贺音书问“好奇什么”
辜焱抬起手臂,头顶烈火化作的红莲收成一朵簪花大小飘落于他的指尖,他盯着盘旋指尖的火莲花,说道“好奇这世间最强大的力量究竟是怎样的。”
李归然强忍腿部酸麻和胃部不适站起来,拔腿就跑
他必须跑,一定要逃出去,一定找到楚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