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

    山林间再次恢复了平静。

    那巨石边上的一棵大树上,一抹黑影自树梢一跃而下,无声落在地面上。

    斜射的阳光与树梢的阴影交织而下,在那张阴柔俊美的脸孔上切割出了光暗分明的轨迹。

    他一身气息冰冷森寒,飘飞的黑袍恍如幽雾,袍底似有森森鬼火燃烧;乌黑长发中夹杂几缕银白。那深邃而漆黑的瞳孔直直凝视着车队远去的方向。忽而唇角微勾,溢出一声轻笑。

    “光阴之力不多了,这具化身最多维持三日。”

    这还是他在瀚海秘境之中特意击杀了大量小妖魔的结果,只可惜前日为了对抗天人,近乎耗尽。

    “啧,麻烦。”到哪里再去杀几个人补充一下呢

    晏危楼微微歪头思索一番,自袖中掏出半枚晶莹剔透的玉珏。

    这是此前从沈老的遗物中所缴获的“千里传音”,只能使用三次。另外一半被他交到了无恨手中。

    将体内真气注入玉珏中,查看过其中无恨传来的讯息后,又留下一段讯息。晏危楼才将之重新收起。

    “无恨他最好人如其名”

    他黑袍倏忽一展,整个人腾空而起,向着与车队截然相反的方向飞掠而去。

    三天后。

    东黎边境,靠近大雍齐王封地的边陲小镇。黄沙漫天,大漠寒风片片如刀,冰冷刺骨。

    路边的客栈里,升起了暖融融的炉火。跋涉半天的客人掀开帘子走进来,立时感觉全身寒意都被融化了,冰冷的手脚恢复了知觉。

    胖乎乎的掌柜缩在柜台后,捧着一杯茶慢慢喝着,今日大堂很是冷清。

    若是平日里,大堂之中早就热闹起来了,但今天这里却有些别样的安静。只因为大堂角落之中,正坐着一个怪人。

    他披着一袭宽大黑袍,乌发染霜,眸凝冰雪。整个人懒洋洋趴在桌前,只是微微垂首把玩着手中一只酒杯。既不喝酒,也不点菜,半阖着眸子打瞌睡,宛如一只温顺无害的大猫。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

    在大堂已经坐满的情况下,他独自一人占着一张桌子,这本就足够古怪。更古怪的是,周围那些人宁愿都挤在一起,也不敢靠近那张桌子分毫。

    只因之前企图这样做的人,都已经变成了那人脚下的尸体,被埋在了外面的漫漫黄沙中。地面上的血腥气仍未消散。

    大堂中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默默喝酒,默默吃菜,连牙筷碰撞在一起的声音都没有。

    “笃笃笃”

    那黑袍人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着,不疾不徐的节奏牵动着众人的心脏一起跳动。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将之打断。

    门帘被掀开,一道人影随着寒风一并飘了进来。相比之下,这似乎才是一个更加古怪的人。

    身形同样笼罩在黑袍中,左边袖口探出的却是一截寒光凛凛的铁钩,来人脸上罩着一张漆黑的铁面具,一双眼睛从大堂中扫过,透出冷森森的光。

    “大人”

    他毫不犹豫走过去,单膝跪下,恭恭敬敬低下头。

    “您交代的事情,属下已经办妥。”

    “很好。”

    懒洋洋假寐的人抬起头来,下颌微微一点,深黑的瞳仁里溢出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冰冷中透出邪异。

    他勾了勾手,像是在召唤一条猎犬“你过来。”

    跪在地上的人连忙向前一步,几乎要贴近对方的膝盖。他的确乖得像是一条忠诚的猎犬。

    嗤

    一根牙筷突然间毫无预兆射出,自半跪于地的人头顶天灵盖而入,直接贯穿了他的大脑。

    没有人能看清那黑袍人出手的动作。就像是没有人知道,原本好生生安置在桌角的牙筷是怎么突然出现在他手中,又是怎么突然被投掷出去的。

    他们反应过来之时,一股血浆已然飙射而出。

    大堂中的众人几乎都石化成雕像,从没有哪一刻感觉自己与死亡如此接近。

    “嗬你”

    跪在地上的人已经一头栽倒在地,眼睛还瞪得大大的,直直凝视着近在咫尺的晏危楼,瞳孔中残留着不甘与疑惑。

    “只能说你的演技太好了,也太恭顺了,居然连我都看不出破绽。”

    晏危楼轻笑一声,好心为他解答。

    “但这就是最大的破绽。”

    “你以为他叫做无恨就是真的无恨吗那家伙演技可没你好,装得再恭顺,若有杀我的机会,想必绝不会放过。”

    说到最后,他语气中带着一丝笑意,一点期待。似乎有一个随时随地想要杀掉自己的下属,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

    晏危楼慢条斯理从座位上起身,神情不耐“只可惜,果然是高估他了”

    “这种连自己都需要我去搭救的废物,有什么能耐找我复仇玩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戏码殊为可笑。”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腰间寒月蓦然出鞘。

    随着一声幽幽的长鸣,这一瞬,黑夜降临,一泓月光洒落人间,无尽的诗意中透出无边的杀意。

    “好了,把那废物交出来吧。”

    黑夜与月光交织,他的身影宛如踩踏于夜与月的交界线上,一半光明,一半阴暗。

    “至少现在他还有用。”

    黑暗里有谁无声无息动了。

    风声乍起,晏危楼冰冷的刀尖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弧度,斜斜落下来,最终抵在一个人咽喉处。

    是那个一直缩在柜台后面喝茶的胖乎乎的掌柜。

    而拦在两人中间的这段路上,一切碍眼的东西都已经在刚才无声的交锋之中化作齑粉。

    连带着还有四周倒在地上的七名酒客。

    他们都是在刚才黑暗降临的一瞬,于七个不同的方位,以七种不同的姿势,用七柄不同的武器,同时围攻了过来。

    又以七种不同的死法倒在了地上。

    “客官”脖颈一凉,胖乎乎的掌柜眯着眼睛笑起来。

    “人在哪里”晏危楼刀尖向前一递,划过一道血痕,“我的耐心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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