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能再往前走了, 回吧。”
    萧惩说, 趁他昏迷的时候, 颜湛背着他一路向东, 决心离开咸池这个是非之地。
    他是真的很想如哥哥描绘的那样, 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 开一家酒楼, 哥哥做掌柜, 他去当跑堂啊。
    然而, 对萧惩来说, 计划再美也都是以后的事。
    现在,他还不能就这样离开咸池。
    无论是自己的不甘心还是受系统的压迫,他都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只不过, 想起书里最终萧厄与颜湛两人的结局, 一个削骨剔肉焚为灰烬, 一个化魔之后与主角受双宿双飞,心里难免有些发堵。
    转头望着少年尚显青涩的脸庞
    褪去婴儿肥之后,五官的棱角逐日鲜明, 线条算不上凌厉反而有种自然流畅的柔和,眉眼间尽是温润,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唯有色淡而薄的嘴唇显出几分凉薄。
    但也仅是显得而已,他知道, 小孩儿胸膛里长着的,是一颗柔软、敏感,又滚烫的心。
    喉结滚动, 萧惩口里莫名有些发干,他轻声叹息“小鬼,你如果不是别人家的孩子,该多好啊。”
    “嗯”
    颜湛没听懂,但也可能是萧惩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于是萧惩笑“我夸你呢。”
    小孩儿一听,脸立刻害羞得红了红,看得萧惩心里又是一阵叹气。
    削骨剔肉,焚为灰烬,唉。
    小孩儿平时看着挺听话的。
    谁知在这个“回不回去”的问题上,竟跟萧惩较起了劲儿。
    听到萧惩说还要回大营,他惊得把狭长的丹凤眼都给瞪成了圆圆的小鹿眼。
    眸光湿漉漉的,也跟小鹿似的。
    倒没反驳萧惩,更没跟他吵架,只是坐在地上,面朝着一块冰岩,一声不吭的生闷气。
    任萧惩好说歹说,就是不动窝。
    萧惩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他头也不扭;萧惩站旁边扯扯他的衣袖,他就把袖子拽回去。
    萧惩彻底没了辙儿,只好说“你再不跟我一起走的话,我只好抱着你走啦。”
    其实想说“你再不跟我一起走的话,我就丢下你自己走”的,但话到嘴边终究是没舍得。
    “”颜湛仍不说话,但肩膀一颤,总算有了些反应。
    萧惩俯身去抄他腿弯,“我抱了哈。”
    谁知刚弯下腰,尚未来及碰到小孩儿的衣角,忽觉一阵天旋地转,竟反被颜湛打横抱在了怀中,不由愣住
    “你”
    “我大了,你有伤。”
    小孩儿的解释很简短,但萧惩立马就听懂了,意思是他长大了长高了,不再像小时候糯米团子般,抱起来那么轻松。
    最重要的是,萧惩有伤在身,他舍不得。
    “我没故意忤逆哥哥的意思,我只是”
    只是不想让哥哥再身陷囹圄,受人折磨。
    见对方眼眶泛红欲言又止,萧惩内心既无奈又心疼,苦笑着叹了口气“你呀”
    一顿,自然地圈住小孩儿的脖子,靠着他的肩膀又轻轻地说“小鬼,我懂。”
    我懂你所有的欲言又止。
    “嗯。”颜湛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将他抱紧几分,开始往回走。
    萧惩踏实待在小孩儿怀里,想着“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这才几天时间呀,常被小孩儿抱着、背着,惯得他都有点儿懒了,有腿都不想用。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感觉真的很好呀,一点儿都不觉得孤单。
    走了不知多久,已经很困了,但萧惩趴在颜湛肩头还是舍不得阖眼,一直盯着他看
    眼睛好看,眉毛也好看;鼻子好看,嘴巴还好看;啧,自家养出的小孩儿,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萧惩笑得眼睛弯弯的。
    若是早些年,小孩儿年纪还小的话,他一定抱住亲一口。
    现在只能算了,怪不好意思的。
    “哥哥。”
    颜湛觉得好像有道滚烫的视线一直在盯着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想问萧惩,结果喊了好几遍萧惩才回神。
    “嗯”
    “”颜湛斟酌着措辞,问“你有在看我吗”
    萧惩弯着嘴角,睁眼睛说瞎话“没啊。”
    小孩儿向来对他的话深信不疑,既然他这样说,也就不再追问。即使觉得奇怪,也只能在心里感到奇怪了
    哥哥明明就是在看我。
    萧惩是回去的路上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而颜湛又究竟背着他走出了多远。
    从边境到大营,用时整整三个月。
    难怪颜湛听到他说还要回去时反应会这么大,他一昏迷就是三个月,差点儿把小孩儿给吓坏。
    到了大营。
    还未进去,萧惩就被眼前的惨象镇住。
    迎面吹来的寒风裹挟着刺鼻的腐臭,耳边是呜呜的哭嚎。
    声音时远时近,时断时续,根本不像活人能发出的,更像来自地狱。
    颜湛虽然眼睛看不到,但也从风里捕捉到了死亡的气息,萧惩拔腿往大营跑,他就拔腿跟上去。
    从大营入口一直到训练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士兵。
    他们身上结着薄薄的白霜,脸上长满了冻疮,有的死了,有的还活着,死了的一动不动,活着的倒地呻吟。
    萧惩他俩一过去,立刻有人揪住他们的裤脚苦苦哀求
    “救救我们吧,救救我们吧。”
    萧惩未作理会,踏着遍地死尸径直走过,冲入殷九离的军帐。
    然而,帐中并无一人,甚至连衣物和被褥也全都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
    萧惩喃喃,转身又跑进叶斯文的帐篷,一看,同样空无一物。
    “人呢”
    从舟明镜的帐篷里出来后,萧惩已经完全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传染了,从地上抓起一名满身冻疮的士兵就问
    “人呢他们人呢我表哥呢我不在的时候,大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那士兵除了会说“救救我,救救我”
    什么都说不出来。
    萧惩又揪起另一个,问“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你们为什么会染上冰冻”
    “症”字尚未说出,前一秒还在呻吟的士兵突然脖子一歪,死在了他手上。
    萧惩吓得手一抖,猛地把人扔出去,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哥哥”颜湛唤他回神。
    萧惩惨白着脸,因为胸口剧烈起伏而声音发颤,摇着头说“没事没事,我没事。”
    抓着小孩儿的手从地上爬起来。
    这时,身后突然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国主,国主救我”
    萧惩回头,看到死人堆里有只苍白纤细的小手颤巍巍伸出来。
    忙跑过去。
    颜湛帮他一起把上面盖的干尸都抬开,直到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
    真的很年轻,才十二三岁,是个比颜湛还小的小孩儿,穿着咸池士兵的衣服,脸上长着冻疮。
    萧惩把他从死人堆里抱出来,问“小朋友,还能瞧得出我是谁吗”
    “国主国主”
    少年奄奄一息,眯着眼睛想睁也睁不开。
    不知道是他神志不清还是萧惩确实跟殷九离长得有七分相像的缘故,他显然认错了人。
    像溺水的人揪住一根救命稻草,他死死攥住萧惩的衣服,冻得发紫的嘴唇一开一合
    “别、别丢下我,我不想死”
    萧惩皱皱眉头“丢下你谁丢下你”
    少年完全听不进他的话,仍自顾地说“我、我也想回家,求国主带带我走,带我走”
    颜湛不确定地说“国主会不会带着其他人回邺都了”
    萧惩一怔,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向少年求证“国主是不是将染病的人都留下,带着其他人回城了”
    “”
    少年并不回答,他的瞳孔一点点散开,揪着萧惩的手也逐渐便松,眼角滑出一行泪水
    “我想回家,我想我娘”
    他对萧惩说,好像终于认出来萧惩是谁,又好像仍然没有,耗尽胸腔里仅剩的半口空气,高高喊了声“娘”
    手彻底垂落下去。
    死的时候,一直没力气睁开的眼睛出奇瞪得老大。
    大得萧惩心都跟着一颤。
    “也是可伶。”萧惩不无同情地说,替他瞑目。
    将少年搁回地上,起身喊上颜湛正要离开,想了想,又回头脱下自己的外衫,轻轻盖住了少年的脸。
    颜湛问“哥哥,我们现在去哪儿”
    萧惩说“去截我表哥,若让他就这样回城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不过”
    一顿,转脸扫扫地上的伤兵
    “不过在动身之前,还得辛苦你帮我一起把尚活着的人抬到帐篷里去。”
    活人不多,但是要一个个找。
    大多都埋在死人堆里,他俩扒了一天一夜才全部找到,有四五百,把几个帐篷塞得满满当当。
    施法融了些雪水给他们充饥,剩下的装进罐子里留给他们自己取用。
    临行前,一把大火,将死人焚为灰烬。
    路上,颜湛忍不住问“是不是那些人还有救,所以哥哥才把他们抬进帐篷里”
    要不,死都死了,还管是死在外面还是死在帐篷里吗
    萧惩的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于是揽住颜湛的腰,使了个瞬移术带他一起飞,说
    “或许有一个人能帮我们,但我也只是猜测,不太敢确定。”
    “谁”
    “惟灵真君。”
    “”颜湛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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