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善不想让贺琛担心,吸了吸鼻子说“我没事,我们昨晚在楼下被我妈看见了,她把我锁在家里不让我出去,手机也被她没收了。你怎么样为什么还在这里”
“我昨晚没有回去,一直在楼下呆着,刚才见你妈走了我才趁别人开门时进来的。”贺琛一宿没睡,身形看上去憔悴了不少,他额头贴到门上,闭着眼,喑哑的声音充满自责,“林善,对不起。”
他这语气林善听着心里难受极了,一边摇头一边掉眼泪,“你没有对不起我啊,是我妈她就是这么恶劣的人,你没有错。”
贺琛仍闭着眼睛靠在门上,他觉得这样隔着一扇门却看不到对方容颜的感觉太难受了,看不到林善,他不安心。
沉默半晌,贺琛想到什么,忽的抬起头,语气有几分坚决地说“林善,我要见你,你到阳台上去,我到楼下看你。”
林善心下一惊,不知该怎么拒绝贺琛,她不想让贺琛看到她现在这个样子,她如今没了长发,哭肿了眼睛,脸颊还被林英扇的发肿。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贺琛一下子暴躁了,额角青筋暴露,他发泄似的往门上捶了一拳,吼叫道“你骗我她肯定打你了你快出去见我,看不到你,我他妈让人把门给拆了”
林善被他那一拳吓得往后退了几步,贺琛第一次这样失控,她于心不忍,又怕他真的冲动,犹豫了须臾选择妥协,“好,你不要冲动,我出阳台见你。”
门外的贺琛立马快步下了楼。
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狼狈,林善特意到洗手间洗了把脸才托着沉重的身躯往阳台去。
阳台装了防盗网,防盗网往外凸起有些距离,因此林善是可以探出头往楼底下看的。
出租楼的大门从里面开不需要钥匙,从外面开却需要,贺琛跑到了楼下,开门后没有关门。
他站在路中央,抬头往三楼的阳台看,那张往日淡然的脸此刻布满了担忧。
三楼的阳台处,缓缓探出一个脑袋,面孔熟悉又陌生,记忆中长发飘飘的少女如今只短发齐颔,微风刮起,细碎的发丝胡乱飞扬,粘在她半红半白的脸上。
她修长的脖子,有一条长长的紫色瘀痕,刺的人眼睛发酸。
贺琛直直怔住了,距离虽远,他却依稀能够看见林善肿得厉害的双眼,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宣告着她昨夜哭的有多惨烈。
他突然有种想杀人的冲动。
林善注视着底下一动不动望着她的少年,看见他的脸色沉的可怖,可是泪水逐渐涌上来,她很快看不清他了,她也不想贺琛看到自己这副丑陋的样子,便抽回了身子。
底下的贺琛,又重新跑上了楼。
他站在租屋门口,靠在墙壁上冷静,好半天没有说话,林善也站在屋门前,木木然的,也没有说话。
好半晌,贺琛先开了口,低沉的话语里透着难掩的无力之感,“她用什么打你”
林善垂头迟疑好一会,嗫嚅着唇瓣开口“衣架”
她细皮嫩肉,怎么扛得住衣架的抽打贺琛忽然又想起林善被罗娇打那一晚,她身上青紫色的伤痕,如今她脖子上的伤比那些还严重。
少年面部线条绷得死死的,握起拳头的手背青筋乍现,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暴怒的情绪,声音隐忍道“家里有药吗伤口有没有涂药”
“没有药。”
贺琛忍不住了,抬起脚狠狠往墙上踹了一脚,发泄之后又对屋内的人放轻声音说“你等我,不要哭,我去给你买药。”
“贺琛”在贺琛转身准备下楼时,林善大声喊住了他,贺琛脚步一顿,又听见里面的林善说“别管我了,你快回家吧,你家人该担心你了。”
“你留意阳台,我很快回来。”贺琛丢下这样一句话,脚步飞快地离开了。
屋内的林善又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她只得步伐缓慢地回到了沙发上坐下,抬手摸了摸肩膀,空荡荡的,没有头发了。
少了长发,林善感觉少了一份安全感,心里很烦躁,烦躁到想把家里的东西都砸了,可是她连发泄的权利都没有。
贺琛让林善留意阳台,林善就时不时跑到阳台往下看,好几次都没有看到贺琛,最后索性搬了张凳子到阳台坐着。
贺琛这一走,就是快一个小时才回来。
林善坐在阳台上看着盆栽出神,渐渐的,一道类似震动的声音在空中响起,逐渐清晰,把林善的魂魄拉了回来。
她抬起头好奇地左顾右看,没一会,一架遥控飞机出现在了防盗网一侧,之后不再上升了,遥控飞机上还用绳子系着一瓶小小的药膏。
林善惊呆了,站起身往楼下看,看见贺琛拿着遥控飞机的操纵柄站在底下,朝她喊“林善,你小心点,伸手够一下。”
外头的太阳很毒辣,他额前的黑发已被汗水打湿,袒露的肌肤有着汗渍,折射着日光。
林善的心里突然酸的不行,她想,要是她跟贺琛现在都是大人该多好,那样她就可以不管不顾地跟他走了,不像现在,他们都这样年少无力。
林善抹了把眼泪,不想让贺琛在太阳底下暴晒,微微倾下身体,将手伸到防盗网外面,有些艰难地取下了遥控飞机上的药膏。
药膏被取下后,遥控飞机开始下降,贺琛喊林善“你等会,还有东西给你。”
林善好奇,低头看着贺琛,只见遥控飞机降落后,贺琛从兜里掏了个手表出来,然后蹲下身去,把手表挂到遥控飞机上。
林善拿到手表后,才发现那是一个电话手表,她刚拿到没几秒,手表就显示贺琛来电,底下的贺琛已经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林善心中惊喜,迫不及待点了接听,贺琛的声音从手表里传出来“听得见吗”
“听得见。”林善含泪笑着看底下的少年,“你好聪明啊。”
贺琛估计太热太累了,坐到了对面楼门前的阴凉路肩上,抬头看着林善,扯着胸前的衣服扇风,“想给你买手机,可手机太重,遥控飞机承载不了。”
“没关系,能联系上你就好。”
贺琛对林善轻笑了下,叮嘱道“藏好了,别被你妈发现,手表可以发信息,你随时可以找我。”
“嗯,知道了。”林善应承后反叮嘱,“我开学前肯定都不能出去了,你就不要过来这边了,要是又被我妈发现就不好了。”
“嗯,你先抹药。”贺琛无力地应了声。
林善涂药时,跟贺琛的电话没有挂断,她躲进屋里乖乖涂好药之后才重新回到了阳台,跟贺琛汇报“我涂好了。”
在林善进屋涂药时,贺琛坐在底下沉思了半晌,待林善重新接听,他才望向她,目光深沉,迟缓地问“林善,你的家人为什么都对你不好”
他想不明白,林善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就那么少人爱她,最亲的人怎么下得去手毒打她
林善被问的一愣,可事到如今,贺琛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人,她没什么是不能跟他说的。
何止家人对林善不好,好多人都对林善不好。
事实上,林善的父亲是个富二代,林善的母亲跟他未婚先育,在双方父母的反对中嫁入豪门。
林英嫁入豪门后过得并不好,被婆家人当保姆使唤,冷眼相待不说,又才发现丈夫患有狂躁症,醉酒之后稍有不满就会打人。
林英生了林善这个女婴之后,更不得婆家人喜爱,本就是风流种的丈夫也日益厌恶林英,时常对林英家暴,林善也未能幸免,她的童年几乎全是被打骂的阴影。
林善五年级时,父亲在外面跟一个女音乐家生了个儿子,林英彻底失宠,丈夫用暴力手段跟她离婚,娶了小三过门。
林善跟着林英离开了豪门,可林英从未喜欢过林善,因为林善是女儿,又体弱多病,又是她往后生活的累赘,还长得像她丈夫,她便将所有的恨都发泄在了林善身上。
林善从父亲的魔爪下逃出,又落入了母亲的魔爪中,跟母亲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日子里,她没有一天不被母亲骂,骂她克星,骂她天天生病,是赔钱货。
除去家庭的苦楚之外,林善在初一那年还遭受了校园暴力,原因是一个男孩子给她写了情书。
情书被学校里喜欢那男生的女生发现了,那女生属于问题学生,知道后开始每天放学带着一群人找林善麻烦。
林善被她们拉进厕所里,扇耳光,扯头发,骂脏话,泼冷水,还肆意在学校捏造各种关于林善的不好的流言。
林善反抗过,可换来的却是更残忍的手段,施暴者对林善进行言语恐吓与威胁,让林善不敢告状也不敢反抗,每天都像活在噩梦里,学校家庭无一处安宁。
好在没多久林英就失业了,有亲人介绍她到海城工作,林英嫌带着林善麻烦,便把林善丢回老家,让林善跟随外公外婆生活。
来到偏远小镇的林善生活才稍微安宁了那么一点,虽然外公外婆也从来不喜欢她,却不会对她肆意打骂,她才得以有时间缓解那些埋藏在心灵的伤痛。
被校园暴力过后的林善,再也没有把头发扎起来过,走路时常低着头,不想被人注意到。
她不想被母亲骂是赔钱货,于是在学校每天跑步,为的就是不再那么容易生病。
从出生开始,她的世界就是黑暗的,直到遇见了贺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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