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构极少这般正常地笑,大多都是冷笑,并且还主动认错,裴玉隐隐觉得有些后脊发凉。果不其然,等宝玉神情稍有缓和,薛构又道。

    “不过当今世道,人心不齐,难得有像你一样心向朝廷的百姓。”

    裴玉心想毕竟连眼前这位身在朝堂的人,心中对天子都未必有三分敬重。

    “殿下是我的恩人,和他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哦”薛构挑了挑眉,“也是。这位殿下虽然没什么大功,赈灾济民的事确实干了不少。”

    裴玉觉得这话虽然听着有些不对,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正要开口,一旁的车夫却蓦地插话道。

    “得了吧,什么赈灾济民,还不都是高官贵族为了彰显自己,做给别人看的伪善那些人有钱,有钱得很拿出来的,百姓当宝贝,省吃俭用一个月,人家不过几顿饭钱而已有哪个是自己不好过,还愿意拿全部身家救济人的傻子”车夫满面通红,看样子是喝得上头了,一手揽过宝玉的肩,一手抱着酒坛“哐哐”砸桌子。

    “再说了,他们的钱是哪来的缴税粮是哪来的纳粮民脂民膏,返还于民有什么好感恩戴德的你还小,给个甜枣就觉得是大恩,其实仔细想想,还不是人家像喂狗一样随手施舍的”

    宝玉被喷了满脸酒气,刚要反驳,却听得一旁的薛构凉凉道“不收税,锦芜通十三州的商路谁来开你么私产济民虽是为官本分,没人求你感恩戴德,但也轮不到你抱怨。”

    “嗨,看看,我就说了,当官的都一个样,你小子还是趁早醒醒脑的好”

    “你”

    “算了算了,你别生气。”裴玉倒不怕薛构同他计较,却比较担心旁边这两尊随时准备拔刀的门神。

    “愚民之见。”

    薛构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裴玉看这饭也吃不下去了,起身走到柜台前,掏出一锭银子道“三间厢房,劳烦。”

    两个小二推推搡搡半天,其中一个才战战兢兢从柜台后面挪了出来,伸出根手指把银子又推了回去,小声道“不行啊公子,客栈、客栈的厢房已经被这位爷全都包下了。”

    “无妨,他愿意让给我三间。”

    “这”

    “你倒自觉。”

    小二见薛构并未反对,钱是不敢收的,只点了点头,飞快上楼收拾出来三间厢房。车夫此时已然酩酊大醉,晃晃悠悠站起身,两步便扑到了裴玉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你小子倒是个好人,傻是傻了点,却是个难得的好人”

    姑且忽略“傻了点”三个字,前脚被说是伪善,后面又成了难得的好人,裴玉心情有些复杂,憋了半晌道“谢谢啊。”

    车夫醉的不轻,扑在裴玉身上倒了不少苦水,裴玉一一应着,不时心照不宣地安慰几句。等薛构实在被聒噪得不行了,向一旁使了个眼色,那两尊门神心领神会,立时一人一个把车夫和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宝玉架上了楼。

    几人一走,大堂便安静了下来。裴玉揉了揉酸涩的肩膀,走回桌前坐下,将那锭银子顺势放在薛构跟前。薛构垂眸看了那银子一眼,蹙眉道:“有钱住客栈,没钱租马车,侯府已经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吗”

    裴玉摇了摇头,微笑道,“圣上不准人送行。”

    薛构眉头拧得更紧,眼见什么不好听话已经在口中酝酿了,裴玉连忙转移话题。

    “且不说我,你又怎会在这里”

    薛构斜睨他一眼,面不改色道,“查案。”

    “十三州地广人稀,景色宜人,民风也淳朴,近年来从未发生过能惊动大理寺的大案这回是”

    “问这么多做什么,尚未查清之前我不便透露。赶紧安排好那两个发酒疯的,明天你跟我一起走。”

    裴玉点头应下。吃完饭,裴玉又将一锭银子塞给了店小二,再三叮嘱,若车夫明日不肯绕远送宝玉回家,便将这锭银子给他作报酬。原本不想将印着钱庄标识的银锭流通在小县城,免得树大招风,只是如今想着宝玉,便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南方春日的天气宛如多愁善感的美人一般,前一日还是艳阳高照,第二日便变了脸色,下起了绵绵的细雨。

    裴玉起了个大早,本想骑马走完剩下的路,却被两尊门神半强迫半哄骗地赶进了马车,此时和薛构挤在狭小的空间里,两两相望,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尴尬的气氛一点点弥散在空气中。

    好在这段路并不算太长,一个时辰后,这辆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主人身份尊贵的马车,招摇过市地驶进了晚歌城。

    裴玉把车帘微微掀起,探出头去。街上路人撑着油纸伞,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悠闲地逛着小摊和门店,对于五颜六色之中闯入的这瓦突兀的黑,并未过多在意,只偶尔会在马车撵过溅起水花时,向旁边微微挪动两步。

    裴玉有些羡慕地望着车外,薛构看他几眼,终是没忍住道。

    “你好歹来自国都,锦芜比这里不知繁华几许,有什么好羡慕的。”

    “论繁华确实没有地方比的上锦芜,只是这安稳自由生活实在让人心生向往。”

    薛构想说些什么,听着“自由”二字,却又陷入沉默。马车驶过最繁华的地段,缓缓停在了人潮的中心晚歌知县府门前。

    知县赵文修早带着一众人侯在了门口,只等迎来这位高官下放子弟,打个照面留个好印象,大家和和美美相处两年,等他日官复原职时,再完完整整地把人送走,这就是他唯一的愿望了。

    于是等薛构下了马车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赵文修掏出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顶着左右门神凶神恶煞的目光,上前两步对薛构作了一大揖,道“下官知县赵文修见过少卿大人,大人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不若先移步内堂,稍作休息再由下官为大人介绍吏长的职务。”

    “不用了。”薛构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从马车上拿出明晃晃的圣旨,直接甩进了赵文修怀里。

    赵文修连忙将这烫手山芋一般的圣旨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收进了锦盒。气氛正凝重时,裴玉有些不合时宜地下了马车,扫了一眼躺在盒子里的圣旨,不解的问“圣旨什么圣旨”

    薛构目不斜视,憋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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