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谏追言简意赅。

    一时间,两厢沉默,只有海水凄厉拂击衣袖的声音,听者弥哀恸。

    施谏追凝视着掌心微微跃动的浣酒红,低垂的眼色忽然深远得看不到底,仿佛空江上的一点渔火“你无需太难过,我知道的也只是暗里众口相传的野史,难说准确,毕竟这些事都已经被当今圣上以极端酷烈的手段全然封杀如果不是在落叶海,我也不会提起。”

    他的语气有着和年龄不符的阅历,甚至带着劝诫的意味“燕小哥,你救了我一条命,我也想救你一回忘了便忘了,别再去向往纠结自己的过去,试图找回自己的回忆,那必然很是惨痛。”

    燕辞舟神色起伏不定,如同夜色下沉浮的粼粼细浪,却挣扎着缓缓吐出一个字“不”

    “我不能够独善其身”,他指着身后堆积成山的风化尸骨。

    这些忠魂荒凉如梦,在此地无声无息地凋敝消散,无人来问,“如果这些死去的人,都不再被这个新时代承认的话,那么我作为唯一一个活着离开此地的亲历者,就绝不能选择遗忘。”

    “历史可以积毁沉沙,故事可以消磨折戟,然而它们必须在人心上有容身之处。”

    施谏追倒抽了一口凉气,为这个截然相反的决定,也为燕辞舟虽然站在他面前,却远如咫尺天渊。

    那是不可逾越的过往鸿沟。

    战争就是这样一种苍凉的东西,即使已不记得,也依然在幸存者心中留下跫然余音,与空荡荡的梦魇,终此一生,不得安宁。

    他叹息着,却没有再出言相劝,只是提议“燕小哥,如果你没有想好去哪里找回的话,不妨按照四海六合榜挨个打过去高手毕竟都是互相来往的,说不定就有谁能认出昔日你的剑法。”

    燕辞舟无处可去,颔首应了。

    “原来这就是茗柯君出世后,一路击杀高手的缘由”谢前欢凝视着波荡的画面,一幕幕地飞速掠过,比剑从第一站镇守南庭山脉的烟流少将开始,战斗一触即发。

    “可他既然为寻找记忆而去,又为何将人都杀光”小郡主迟疑地挪移着幻境的角度,想看清楚燕辞舟击杀烟流少将的细节。

    顷刻间“啊”她疼得尖叫出声。

    后面的四瓣眠鹭花凋谢在掌心,谢前欢忽而胸口剧痛,仿佛心肺被拎出来煮沸煎熬,甚至眼前也出现了光怪陆离的斑驳影子。

    为何心魔还是发作了,她分明没有对茗柯君动手

    难道师傅逼她签订的灵魂誓言,就连眠鹭花这一类的无害法术都要防备吗师傅居然如此维护茗柯君

    不敢再停留,谢前欢急于脱身,然而方一动弹,一柄青铜长剑洞穿胸口,利如秋霜切玉,就连站得最近的燕辞舟也无法阻拦。

    “你做什么她虽有错,但罪不至死”燕辞舟惊怒交加。

    “一具替身的躯壳而已,这些天家贵胄怕死得很,不会毫无保护地出来乱跑”,塔米克收剑入鞘,剑锋不曾染血,又淡淡加上一句,“不过也足够让她元气大伤,去了半条命。”

    西西面无表情地用骨头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塔米克差一分就把却邪架在了骷髅的脖子上,杀气四溢,将质问的眼神投向燕辞舟“它是不是觉得作为骷髅鬼活着没意思,想体面地死去”

    燕辞舟寸步不让地瞪回去“西西的意思是,打你一下而已,你看起来结实得很,敲一下脑袋也不会死掉。”

    便在这说话的功夫,谢前欢的身体果然飞速风化,如同装满水的气囊被戳破了一个洞,残片落了满地,又尽数化干净。

    燕辞舟瞠目看了半晌,又突发奇想“如此来看,要是我做这么几千具替身,岂不是可以永生不死了”

    “又信口胡言,你简直就是嘴巴里跑飞马,应该去割舌”塔米克被问住了,色厉内荏地回应。

    他还想再说两句扳回一城,却被他家公子蓦地响起的语声截断,安分地锁上嘴“莫要妄语。”

    殷彻暮的语调清旷且宁和,如同有人澹泊地幽幽划过七弦琴,使人一听,便觉得手里握了一块相宜的暖玉,即使是指责的话,也没法生气“茗柯君,你过于大意了,眠鹭花虽然只是法家入门的小动作,却并非你力所不能及,方才一刻着实危险。”

    “都能读取记忆了,还算小手段”燕辞舟咋舌,侧眸细细打量他,蓦地流露出惊艳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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