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太后娘娘没有”
    孙夫人坐在圈椅里直愣神,喃喃说“面没见上,还是隔着帘子说话,听嗓门儿正是太后无疑,可我这会子却说不准,帘子后头的人究竟是不是太后。”
    孙知同一听来了精神,切切问“此话怎讲”
    孙夫人瞧了他一眼,“那间东暖阁里头有臭味儿,就像咱们老太太卧床时候的味道。你想想,太后那么干净人儿,怎么能容屋子里有那么难闻的气味我自己琢磨,看来太后病得不行了,怕是做不得自己的主,叫他们当幌子似的顶在头里。他们在后头提线,拿捏人,借着太后名义发懿旨,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孙知同啊了声,自言自语着“我就说了,这事儿不寻常自打皇上登基,处处和太后较劲儿,太后什么脾气哪儿能忍得住这个”
    孙夫人却有些后怕,“我看这事儿,咱们还是别管的好。你琢磨琢磨,梁遇那么精刮的人,这回做什么安排咱们进宫别不是有意给咱们下套吧”
    孙知同忖了忖道“你放心,咱们自然不去做那个出头鸟。如今只等着长公主回京,不拘怎么,皇上还得管长公主叫一声姐姐呢,姐姐要瞧亲妈,做兄弟的能不让他们眼下能弄出个垂帘会亲来,等长公主回来,总不至于垂帘会女。只要公主见了真佛,自然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那厢梁遇从红本库回来,特特儿绕到慈宁宫。进了正殿就见暖阁里人来人往,门帘子后头宫人端着水盆进出,见了他也不敢逗留,闪身往廊子上去了。
    他有些纳罕,不知里头情形,不好贸然进去。复又等了会儿,才见月徊绿着脸从暖阁里出来,也如那些宫人似的不敢走近,离了三步远道“先前孙夫人在,太后娘娘溺了一身,这会儿满屋子都是味儿,您别进去了。”
    梁遇隔帘朝里头看了眼,哼笑道“太后娘娘性子果真倔,到了这地步还想尽法子使绊子呢。孙夫人那头怎么说瞧出端倪来了么”
    月徊道“临走的时候同珍嬷嬷打探,说娘娘和以往大不相同了,我看您还是得早作打算。”
    梁遇点了点头,“这事儿容易料理,只是你”他上下打量她,“我让你过来,不是干这种下差的,何必这么作贱自己打现在起,不许你在太后跟前伺候,你有你的差事,把屎把尿的,没的大材小用了。”
    月徊见他脸上不是颜色,也不敢拂了他的意儿,靦脸说“我回头上您那里吃饭去。”
    梁遇说不要,掖着鼻子别开了脸。
    月徊很不服,“为什么”
    “我嫌你身上有味儿”他说完,转身便往外去了。
    赶往乾清宫的路上,杨愚鲁亦步亦趋道“老祖宗,孙知同八成已经起疑了。另据探子回报,永年长公主已经到了直隶地界儿上,至多明后日,必定要进京入宫了。”
    所以是件麻烦事,七个葫芦八个瓢,叫人不得太平。
    梁遇看向乾清宫的重檐庑殿顶,无数的明黄琉璃瓦在日光下跳跃出成片的金芒,他吁了口气道“长主暂且动不得,叫人先盯紧了再说。至于孙知同夫妇,留着后患无穷,还是除掉为宜。不过这回不能再让厂卫正大光明出面了,一是来不及罗织罪名,二是碍于孙家和太后的关系。这风口浪尖上,越少和太后有牵扯越好。”
    杨愚鲁迟疑了下,“老祖宗的意思是”
    梁遇轻飘飘乜了他一眼,“红罗不是现成的么,借着他们的名头办就是了。横竖朝廷要铲除乱,多一条罪状,也是虱多不痒。”
    说话儿进了月华门,快步往东次间去。皇帝今天已然大安了,正坐在南炕上看书,见他进来,将书倒扣在炕桌上,直起身问“大伴,慈宁宫那头怎么样了”
    梁遇拱着手,将孙夫人觐见的前后说了一遍,临了道“千秋节免办是糊弄过去了,但太后用这种法子通风报信,却叫人始料未及。长公主这两日又要回京,料理孙家容易,料理长公主很难,主子还需早作打算。”
    皇帝脸上木木的,手指扣着炕桌道“朕坐这江山,竟还要看她们母女的脸色,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依着朕的意思,干脆全杀了,一了百了。”
    话虽这么说,真要照着这个实行,却是没有半分可能的。越是高坐云端,越是怕身后流言蜚语不断,一时的意气用事不可取,还是得想辙来应对。
    梁遇看了看时辰道“臣有个办法,既能昭告天下太后病重难以医治,又能安抚百姓扼杀谣言。”
    皇帝登时振作了精神,“大伴快说,什么办法”
    梁遇道“请主子下旨为太后祈福,减免三成杂税。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这种策略同样适用于治理天下。一个人但凡获利,必不会再扛着大旗大闹,倘或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便是牲口都不如了。不说那些目不识丁的百姓,就是饱读诗书的学问人,也照样如此。”
    皇帝恍然大悟,“那就请大伴替朕草拟吧,明早传播天下,咸使知闻。”皇帝松散地笑了笑,“既然昭告天下太后病危了,月徊便可以回来了吧”
    皇帝一门心思全在月徊身上,这样的心境儿,说不上是好还是坏。
    梁遇掖手道“主子厚爱臣知道,不过眼下不宜操之过急。且让月徊在慈宁宫再逗留几日,以防事态有变,等这事儿过了,主子再召她回来不迟。”
    横竖就是不大愿意月徊再回御前去,存心阻挠一日是一日。可那丫头在慈宁宫手脚麻利成那样,又让他觉得十分糟心。先前她说要过他这里来吃饭,他一口回绝了,这会儿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原想叫人置办好了再去请她的,没想到甫进贞顺门,就见她背靠廊柱站在滴水下,鲜焕的面孔鲜焕的生命,见了他便笑了,咧着嘴说“梁掌印,我知道您正念着我呐,用不着打发人去请我,我自个儿来啦。”
    梁遇停在院子里,蹙着眉,歪着头打量她。她立刻托起双手到了他面前,翻来覆去让他瞧,“我把手洗干净了,还换了衣裳,这会儿身上香着呢,不信您闻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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