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揉着额头,又是温声道“祖母怎么病了”

    “无事,年纪大了,总会生病。”

    顾老太君有些不敢去面对萧衍之的目光,萧衍之面上依然挂着和煦的微笑,只是继续用手,轻轻的揉着顾老太君的额头,嘴里却是意有所指“祖母,年纪大了,便该好好休养,莫再操心什么,这般,才能够好好颐养天年才是啊”

    顾老太君的眼皮微微一颤,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说话。

    她没有说话,但萧衍之却是继续说着“祖母,衍之自小念着您对我的养育之恩,待您向来是孝顺的,也不愿意见您如此受苦,只是,您怎么从来不知向着衍之呢”

    顾老太君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良久之后,她睁开眼睛,坐起了身,目光直视着萧衍之,只是轻声道“衍之,你莫怪祖母,祖母也是迫不得己”

    “迫不得己”

    萧衍之笑了起来,他坐在了顾老太君边上,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轻笑道“衍之只怕,祖母的迫不得已,却是迫不及待呢”

    “你是我一手抚养长大,我如何会不盼望着你好,可是,祖母不能这般自私,偌大的晋国公府,这许多的人,祖母不能不对他们负责任”顾老太君深吸了一口气,“祖母知晓你是个好孩子,可是贵妃娘娘和五皇子殿下,是晋国公府的依靠,你会理解祖母的,对吧”

    “依靠”

    萧衍之再次轻笑了起来,他将自己拇指上的扳指摘了下来,不轻不重搁在了桌面上,抬头看向顾老太君温声道,“祖母为什么只认为顾瑾蓉与萧言律,才能是府里的依靠呢”

    顾老太君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没有说出来,因为这话说出来,却是太过于离心。

    之前,自然是因为萧衍之的身份不够光明正大,她也不觉得萧衍之有被认回的希望,而如今,即使被认回了但萧衍之却是记在皇后名下,严格说来,与他们晋国公府真没什么牵绊。

    两相相较,她的内心自然更愿意偏向那头。

    但顾老太君不说,萧衍之还是能够猜到的。

    他对此,早有预料,也不愤怒,只是又捡起了搁在桌面上的玉扳指,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祖母,您可知我手中的玉扳指,价值几何”

    顾老太君心中虽然惊诧萧衍之会问这个问题,但她这个时候愿意哄着萧衍之,便也是顺着他的话,轻声回道“这个玉扳指,通体剔透,玉面散发着荧光,自是价值不菲,怕是少有的珍品。”

    萧衍之闻言,笑了“祖母的眼界,确实不凡,这的确是珍品,是父皇赏赐于我,而的私库之中,多是这等物件。”

    “衍之,皇上之所以会宠爱你,不过是觉得对不起你的生母,愧疚了你,可是日后”

    顾老太君也不愿意将话说的太难听,但她还是想让萧衍之认清事实。

    萧衍之对此,只是轻轻一笑,他没有接顾老太君这个话头,只是又道“祖母可知,如今萧言律的私库比之我的私库,又如何”

    “言律虽有他母妃补贴,但他是比不上你的。”

    顾老太君虽然没有有意探听,但对于这等事情,只是稍稍一想,便是一清二楚。

    但她这一回,真是猜错了。

    萧衍之轻笑着摇了摇头,开口笑道“祖母,你想岔了,萧言律如今的私库,可是丝毫不逊色于我,毕竟他领了工部这个肥缺,短短数月,只怕积累下了不少的财富,您说这些珍宝,藏在他的私库里,不见天日,会不会有些太可惜了”

    顾老太君听出了萧衍之的言外之意,心头忍不住一跳,下意识看向了萧衍之。但她很快摇了摇头,只是道“不可能,言律那孩子是不够沉稳,但不是这样的人”

    毕竟,萧言律是个有大抱负的孩子,不可能就着眼前这点绳头小利。

    萧衍之再次笑了,他看着顾老太君,眼里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惋惜“祖母,说到底,你还不够了解我与萧言律对您来说,晋国公府大过天,您想为晋国公府寻找依靠的心情,我了解,但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若是我没有什么好下场,定然也要拉个垫背的”

    “如今的我,虽记名皇后娘娘名下,但外人瞧着,我与晋国公府到底还有着不少的牵扯,是为晋国公府的一道依靠,而萧言律,当然比我更是名正言顺,但若是晋国公府一下子倒了这两个依靠,哎,也不知道那个位置,最后便宜了谁,而晋国公府日后又待如何”

    “衍之”

    顾老太君愣住了,她听出了威胁,也知晓,顾衍之不可能无缘无故会来做这一份威胁,显然他手上的确是有足够的证据,只要他一倒,便立刻要拉着萧言律一起死。

    “你们是最亲的兄弟啊”

    顾老太君最终,只讷讷说出这句话。

    萧衍之听着,心中只觉得嘲讽的好笑。

    是啊,最亲的兄弟,但也是最大的敌人。

    “如何选择,祖母想清楚。”

    萧衍之没有再多说废话,只对顾老太君下了最后的通牒。

    顾老太君面上犹豫,最终只是神色灰败道“便是我想保你,也无法,贵妃娘娘她,不是只找了我”

    “祖母,衍之说过,我是孝顺您的,自然不会让您为衍之操劳,您不必多想,只需父皇在问您的时候,您告诉父皇,从不知有这本札记之事,更不知您的女儿对皇上心怀怨怼。当然,衍之若是没有记错,贵妃娘娘仿佛与母亲的书法老师是一人,都学的簪花小楷,自小,贵妃娘娘便崇拜母亲,事事模仿母亲,连一手字,都与母亲有九成相似”

    “你”

    顾老太君听到这里,面色怔松,她若是还不明白这件事情的缘由,便枉活这些年了。

    这孩子,是她一手抚养,她向来觉得这孩子纯善且又有些单纯的过分了,但如今想来,却是自己看走了眼。

    可这孩子有这份心计,日后前途,自是不可限量。

    在萧衍之走入晋国公府大门之时,宫中皇帝手中,却是收到了一封信,一封血书。

    与此同时,伴随着一个消息,明月自缢了。

    血书之上,字字罄竹难书的控诉着顾贵妃的恶行,以明月家人作为要挟,让她污蔑已逝的主子。明月迫不得已依言撒谎,可到底愧对主子,日夜难安,最终选择到地下与顾瑾芙赔罪,同时留下血书,向皇帝证明自己主子的清白。

    皇帝一双手,攥的紧紧,咬牙啮齿冲着宫人开口吩咐“把顾瑾蓉给朕叫过来”

    与此同时,却是又有宫人来报,萧衍之回来了,此刻在门外求见。

    皇帝心绪起伏,面上满是复杂,最终让宫人请了萧衍之进来。

    萧衍之似乎是刚从外头赶路回来,他本就是身体虚弱,大伤除愈,又赶了这么多的路,风尘仆仆,神色之间难掩疲色。

    皇帝看到,原本还有一颗动摇的心,也软了,他吩咐宫人搬了椅子过来,与萧衍之坐下,然后又是温声开口道“朕虽然让你回来,但也没催你,可是没歇好”

    “无事,只是刚赶回来便来见父皇,还没梳洗过,却是儿臣失礼了”

    萧衍之说的一脸诚恳,也略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皇帝心中更是柔软,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萧衍之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但萧衍之却是轻声开口问道“父皇寻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皇帝闻言,面上犹豫了一会儿,想了想,却是拿出了顾贵妃给他的那本札记。

    萧衍之神色疑惑接过,看了一眼皇帝,在皇帝的眼神示意下,翻开了那本札记。

    他一目十行,速度飞快的看完了那本札记后,面上神色越来越难看,他直接从椅子上站起身,跪倒在了地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说。

    “你想和朕说什么吗”

    皇帝声音淡淡的开口问了一句。

    萧衍之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讷讷道了一句“儿臣无话可说。”

    皇帝似乎也没有料到萧衍之竟然会是这个回答,他疑惑的看了一眼萧衍之,最终只是开口问了一句“你不替你母亲辩解几句”

    “儿臣无话可说。”

    萧衍之冲着皇帝磕了一个头,而后却是轻声道“儿臣儿臣自小没有见过母亲,也不知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儿臣对于母亲的认知,只是从父皇和祖母处得知,儿臣一直以为母亲是个温柔、娴淑的女子”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顾衍之的声音,显然变得十分的艰涩。

    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最终,他冲着皇帝磕了个头,轻声道“若这本札记儿臣代母亲与父皇请罪。”

    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说,伸手扶起了萧衍之。

    而在这个时候,宫外,却是宫人禀告,顾贵妃到了。

    皇帝微微点头,示意宫人将顾贵妃请了进来。

    而顾贵妃在走入的时候,也是没有料到会看到萧衍之。

    她神色微微一怔,很快扬起了笑容,只冲着萧衍之温声道“衍之回来了”

    说完这话,她还似乎是担忧的看了一眼皇帝,仿佛是怕皇帝对萧衍之做点什么。

    看着顾贵妃的神态,皇帝心中却是不知什么滋味。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只是冷声道“贵妃,你可知,朕今日收到一封信”

    “信”

    顾贵妃面上疑惑。

    皇帝依然冷声道“对,一封信,一份绝笔信,一封血书,你要不要看看”

    “皇上在说什么,臣妾不太懂。”

    顾贵妃心中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面上仍然撑着勉强的温柔笑容,故作懵懂。

    皇帝直接将那份血书,砸在了顾贵妃的脸上,指着她的鼻子,怒声道“你自己好好看看”

    顾贵妃被皇帝突然的举动给弄懵了,她好半晌才回过头来,弯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份血书。

    刚刚展开,便是被浓重的血腥味儿弄得皱了眉头,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速度飞快的看过了那份信,面上青白交加。

    “皇上臣妾,这是污蔑”

    顾贵妃急急辩解,“臣妾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臣妾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臣妾与皇上所言,都是真的,没有半分虚言”

    “是吗”

    皇帝冷笑看着顾贵妃,只是咄咄逼人问道“那这封东西,你如何解释”

    顾贵妃眼神闪烁的看了一眼萧衍之,却是没有说出,只是讷讷开口道“臣妾也不知,但皇上便是不信臣妾,也该相信那份札记,上面的字迹,皇上该是记得,是姐姐的”

    顾贵妃脑子一灵光,立刻抓住了最有利自己的一点,立刻与皇帝强调着。

    而事实上,顾贵妃也难得脑子灵光,皇帝听了她这个话,原本怒气冲冲、兴师问罪的态度一滞,的确,这札记上面的字迹,都是顾瑾芙的,这一点,根本无法辩解。

    而顾贵妃见皇帝面上神色松动,又连忙开口道“这明月为何会如此,臣妾真的不知道,臣妾臣妾待姐姐向来敬重,又如何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呢皇上皇上若是不信臣妾的话,也尽可找臣妾的母亲,她是臣妾和姐姐的生身母亲,是不会说谎的”

    顾贵妃此言一出,皇帝看了一眼萧衍之,又看了一眼顾贵妃,最终面色沉重,点了点头。

    原本皇帝一直不愿去寻顾老太君,一方面,是敬重顾老太君是长辈,又年事已高,不愿寻这等事情来烦她,另一方面则是,就像顾贵妃所言,顾老太君所言的话语,份量极重,几乎就是盖棺论定的真相了,无论顾老太君说什么,他心中都有些难以接受。

    但到了如今这一步,事情闹得如此,真相究竟是何,必须得有一个交代。

    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让宫人去宫外请了顾老太君进宫。

    顾老太君进宫,自然不会这般快。

    而等在御书房里的三人,显得异常沉默。

    顾贵妃面上只做着委屈,而萧衍之,则是沉默。

    皇帝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故而也只是坐着,等着

    时间慢慢流逝,终于,门外宫人回禀,顾老太君来了。

    皇帝起身,也算是迎接了。

    顾老太君面带病容,走入御书房的时候,眼神飞快的看了一眼顾贵妃与萧衍之,而后则是恭恭敬敬的跪下身子,与皇帝行了一礼。

    皇帝连忙伸手扶起,他看着顾老太君面上的憔悴的神色,心中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嘴里只是道“老太君身子可是不适,朕此番,劳累老太君了”

    “皇上严重了,老身只是年纪大了,并没有什么关系。”

    顾老太君被皇帝扶着坐在了椅子上,面上完全是一副诚惶诚恐的神色。

    而后,她又是看向皇帝,温声问道“不知皇上匆忙召唤臣妇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确有一事,需询问老太君。”

    皇帝沉声开口说着,却是将两个物件都递给了顾老太君,等着顾老太君面色难堪的看完那两个物件后,他开口问道“老太君可否告诉朕,朕该相信哪个物件”

    顾老太君抬起头,再次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萧衍之,又看了一眼显然已经是志得意满的顾贵妃。

    最终她只是闭上眼睛,面上满是悲哀道“造孽啊”

    皇帝轻轻叹了一口气,并没有逼问。

    但顾老太君在悲叹过后,只是沉声道“臣妇臣妇有罪,没有教导好女儿”

    说着,她跪倒在了地上。

    “老太君不必如此,朕没有怪罪您的意思”

    皇帝叹了一口气,示意萧衍之上前搀扶。

    顾老太君却是没有让萧衍之搀扶,只是冲着皇帝磕了一个响头,轻声道“芙儿自小懂事听话,又是乖巧善良,臣妇万万不敢想象,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那个时候,她与皇上相恋之时,臣妇察觉到了那孩子的不同,可她对皇上的爱恋,绝对是真真切切的,臣妇不敢想象她会有这样的心思”

    “娘”

    顾贵妃没料到顾老太君会说这么一番话,心中有些忐忑不定,不觉出声叫了下。

    顾老太君没有看她,皇帝却是警告的看了一眼她。

    顾老太君继续阐述道“两个孩子,都是从臣妇肚子里爬出来,由臣妇一手养大,臣妇自认对她们了解,却不知,人心易变,竟是变得如此可怕,贵妃娘娘自小便仰慕长姐,臣妾”

    顾老太君有些说不出话来,最终只是趴在地上,痛哭着说出了一句话“芙儿与蓉儿自小跟随同一位大师学习簪花小楷,蓉儿事事爱模仿芙儿,臣妇记得,蓉儿曾与臣妇炫耀,说自己能够将芙儿的字迹,模仿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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